朱至澍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所有工匠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但浪潮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法掩饰的怀疑。
比石头还硬?水火不侵?
这已经不是凡间手艺,而是神仙点化的法术了。
钱老头嘴唇翕动,他浸淫营造之术五十余年,自信天下间的土木材料,没有他不知道的。
可朱至澍口中的胶泥,闻所未闻。
“殿下……此言当真?”他声音干涩地问。
“当不当真,试一试便知。”
朱至澍没有过多解释,直接下令:“刘二麻子!”
“小的在!”刘二麻子屁颠颠地跑了过来。
“给你个单子,马上去办。”朱至澍递过一张纸,“城外的青石山,挖石灰石。城东的黏土窑,要黄黏土。还有,去铁匠铺,把他们烧剩下的铁炉渣,磨成粉,有多少要多少。”
刘二麻子看着单子上的鬼画符,一个字不认识,但还是把胸脯拍得山响:“殿下放心,保证办妥!”
朱至澍又转向钱老头:“钱师傅,劳烦你,带人砌一座简易的土窑,不用太高,一人高即可,但一定要耐烧。”
“这……”钱老头满心疑窦,但世子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只能拱手道:“小老儿遵命。”
命令一下,整个工地立刻分成了两拨。
一拨人跟着钱老头,用旧砖烂瓦,和着泥,开始砌一座奇形怪状的土窑。
另一拨人,则被刘二麻子带着,浩浩荡荡地出城,挖石头,运黏土去了。
剩下的工匠们,无事可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殿下这是要炼丹吗?”
“烧石头面子,能烧出个啥?怕不是失心疯了。”
“小声点!没看王爷都由着殿下胡来吗?咱们拿钱干活,别多嘴。”
这些议论,朱至澍听在耳中,却毫不在意。
他负手站在工地的中央,脑海里,无数化学方程式和工艺流程正在飞速闪过。
硅酸三钙,硅酸二钙,铝酸三钙,铁铝酸四钙……
这些跨越了四百年的知识,即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第一次绽放出它的光芒。
他甚至有些期待。
……
两天后。
工地上,一座丑陋的土窑拔地而起。
刘二麻子也满载而归,石灰石、黄黏土、铁炉渣粉末,堆成了三座小山。
“殿下,都按您的吩咐,磨成粉了。”一个伙计过来禀报。
朱至澍走过去,抓起一把石灰石粉,又抓了一把黏土粉,在手里掂了掂,又用鼻子闻了闻。
“配比,石灰石七,黏土二,铁渣一。”他淡淡下令。
工匠们面面相觑,但还是照做了。他们将三种粉末,按照朱至澍说的比例,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
那灰黑色的粉末,看上去和路边的尘土,没什么两样。
“入窑,生火,煅烧!”
随着朱至澍一声令下,熊熊烈火在土窑下方燃起。
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整个工地,都被一股灼热的气浪和呛人的烟尘笼罩。
钱老头站在不远处,死死盯着那座土窑,浑浊的老眼里,写满了不解和固执。
烧,不停地烧。
从清晨到日暮,窑火未曾熄灭。
工匠们轮班添柴,一个个被烤得汗流浃背,满面烟灰,嘴里不住地抱怨。
“这哪是干活,这是遭罪啊!”
“这石头面子要是烧不出个名堂,我第一个不干了!”
周若薇带着丫鬟,也远远地站着。
她用丝帕掩着口鼻,看着那个在烟熏火燎中,亲自指挥若定的少年背影,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不懂那些石头粉末。
但她看到,朱至澍的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这和她认知里,那个只知享乐或附庸风雅的宗室子弟,完全不同。
终于,在第二天清晨,窑火渐渐熄灭。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烧了两天一夜的石头面子,到底变成了什么。
待土窑冷却,几个胆大的工匠上前,扒开了窑口。
没有金光四射,也没有异香扑鼻。
只有一堆烧结在一起的,灰黑色的、疙瘩琉璃的丑陋石块。
“就这?”
“费了这么大劲,就烧出这么一堆废石渣子?”
人群中,发出一阵失望的哄笑。
钱老头的脸上,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正想上前劝说殿下放弃这等异想天开之举。
朱至澍却笑了。
他走上前,拿起一根铁棍,敲下一块烧结块。
“成了。”
他将这块被称为水泥熟料的东西,扔在地上。
“把它,和石膏一起,给我磨成最细的粉末!”
工匠们虽然不解,但还是拖来了石磨。
嘎吱嘎吱的声响中,丑陋的熟料,被一点点碾成了细腻的、灰色的粉末。
这,就是波特兰水泥的雏形!
“木匠!做一个一尺见方的木框!”朱至澍再次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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