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杆兵,秦。
短短四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江心,让刚刚平息的战场,再次波澜暗涌。
朱至澍麾下的护卫们,脸上的狂热尚未褪去,便已转为凝重。
那是秦良玉的兵!
是整个大明西南,唯一一支能与九边精锐相提并论的百战之师!他们来干什么?
朱至澍的目光,越过血腥的河滩,望向江对岸。
烟尘中,一队骑兵缓缓出现。
没有土司兵的杂乱,没有寻常卫所兵的暮气,五十骑,进退如一,仿佛一整块移动的钢铁。
他们身着的不是明光铠,而是更适合山地作战的棉甲,手中清一色握着长得出奇的白杆长枪。枪头带钩,枪尾带环,在日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为首一骑,并未戴盔,只以武将巾束发。马上之人身形高大,远超寻常女子,一身深红色武将官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即便隔着宽阔的江面,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沙场铁血之气。
正是石砫宣抚使,二品诰命夫人,秦良玉。
她来了。
朱至澍眼神平静,内心却飞速盘算,从攀枝花到石砫,快马加鞭也要数日,她来得这么快,绝非偶然。
是自己闹出的动静太大,引来了这位西南长城的警惕?还是说,她本就在附近?
刘二麻子等人已经划船靠岸,他看着对岸的阵仗,凑到朱至澍身边,压低了声音:“殿下,是秦将军的人……咱们这……”
“慌什么。”朱至澍淡淡道,“清理战场,收拢俘虏,救治伤员。一切照旧。”
他的镇定,像一颗定心丸,让刚刚有些骚动的队伍迅速安定下来,护卫们继续执行着命令,只是所有人的余光,都死死盯着对岸那支沉默的骑兵。
很快,一艘小船从对岸划来,船上只有两名白杆兵,其中一人高举着一面令牌。
“我家将军请蜀王世子答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殿下,不可!”小安子立刻拦在身前,“此地刚经历大战,人心叵测,焉知不是陷阱?”
朱至澍笑了笑,翻身上马:“她若想杀我,来的就不是五十骑,而是五千白杆兵了。”
他没带护卫,只带了徐谦一人,策马来到江边。
秦良玉的座船已经靠岸。
她走下船,步履沉稳。离得近了,才能看清她的面容。约莫四十许的年纪,皮肤并不白皙,是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小麦色。眼角那道浅浅的疤痕,非但无损其容,反而平添三分英气。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
先是扫过河滩上那些土司的尸体,尤其是被轰掉半个脑袋的米粮土司和脊椎断裂的阿都土司,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接着,她的目光掠过那些被收缴的、制式统一的兵器,和那些被俘后,正被有序看管的土司兵。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朱至澍的伤兵营。
她看到一名卫生兵,正用烈酒清洗伤员的创口,然后用干净的白布熟练地进行包扎。
她甚至看到,一名伤兵的大腿根部,被一根布带和木棍绞紧,有效减缓了失血。
这套闻所未闻的战地急救法,让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瞳孔猛地一缩。
她的目光,终于落回到朱至澍身上。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身锦袍溅着点点血迹,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平静。
“末将石砫秦良玉,参见世子殿下。”秦良玉拱手行礼,不卑不亢。礼数周到,却带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
“秦将军多礼了。”朱至澍坐在马上,并未下马,只是微微颔首,“将军不在石砫练兵,来这雅砻江畔,所为何事?”
这近乎质问的语气,让秦良玉身后的亲兵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秦良玉却神色不变,她抬起头,直视着朱至澍的眼睛:“末将奉朝廷之命,有保境安民、弹压不法之责。听闻有土司在此聚众作乱,特率部前来勘问。却不想,殿下已经代劳了。”
她的话,暗藏机锋。
聚众作乱是真,但你一个藩王世子,未经兵部批文,擅自调动武装,斩杀朝廷敕封的土司,这同样是不法!
朱至澍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
“哦?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那将军可来晚了一步。”
他朝徐谦使了个眼色。
徐谦立刻上前一步,展开那份檄文,朗声道:“蜀王府奉旨开矿,乃为国铸械,以备辽东。川南群獠,不思王化,竟敢勾结建奴,阻挠国事,形同叛逆!本世子代天巡狩,奉旨讨贼!”
勾结建奴四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砸在秦良玉心头。
她脸色一变。
这个罪名太大了!大到可以压死任何人!
“殿下,”她的声音沉了下来,“勾结建奴,兹事体大,可有实证?”
“证据?”朱至澍笑了,他用马鞭指了指满地的尸体和俘虏。
“他们拦我的船,断我的铁,就是最好的证据!我蜀王府的铁,是要运去京师,献给陛下,打造抵御建奴的火炮!他们阻挠,不是通敌,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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