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内的死寂,被张三急促的话语彻底撕碎。
福王……疯了?
自请削藩?捐尽家产?充作辽东军饷?
一瞬间,包括宋应星在内的所有人,脑子里都冒出同一个念头:赢了!赢麻了!
“哈哈哈!殿下神威!”张三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满脸涨红,“咱们这一手,直接把那头肥猪给逼疯了!他这是知道斗不过殿下,彻底认栽了!”
“是啊!削藩捐产,这可是自古未有之事!福王这回脸都不要了!”
“殿下英明!这下看天下人谁还敢惹我们蜀王府!”
工坊内的工匠们,也从刚才的惊惧中回过神,纷纷附和起来,气氛瞬间从凝重转向狂喜。他们虽然不懂什么朝堂大事,但福王认输这个结果,他们听得懂!
然而,在这片喧嚣的庆贺声中,朱至澍却一言不发。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喜悦,反而像是凝结了一层寒霜。那双刚刚还因创造出电光而闪烁着炽热光芒的眸子,此刻却深邃得如同万年寒潭。
“都闭嘴。”
清冷的声音响起,音量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狂热的气氛戛然而生,所有人的笑脸都僵在了脸上,不解地望向他们的世子殿下。
朱至澍没有看他们,只是缓缓走到那张巨大的堪舆图前,目光死死锁定在洛阳二字上。
他身后的周若薇,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情绪的剧变。
她走上前,看到朱至澍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不是胜利者的姿态。
这是……棋逢对手,甚至,是落入陷阱的警兆!
“殿下,这……”张三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开口。
“蠢货。”朱至澍头也不回,吐出两个字。
张三的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你们以为他疯了?”朱至澍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告诉你们,他不但没疯,反而清醒得很!这一招,叫舍身饲虎,请君入瓮!”
他拿起一根炭笔,在地图上,从洛阳到成都,画了一道重重的黑线,然后,又从洛阳,画了一道更粗的线,直指京师!
“他自请削藩,捐出家产,在天下人眼里,是什么?”朱至澍冷冷发问。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答。
“是忠君体国!是深明大义!”朱至澍自问自答,声音里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一个为国分忧,不惜舍弃爵位家财的贤王形象,就这么立起来了!”
“而我呢?”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成都二字上,“我,一个年仅十五的藩王世子,将侄子逼到削藩捐产的地步。在大明朝堂那帮老狐狸眼里,我是什么?”
“是飞扬跋扈,是目无尊长,是贪得无厌,是欺凌宗室的……蜀逆!”
“那帮朝臣费了那么大劲才把他赶去就藩,他想就破下驴,就此回京城。”
“轰!”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所有人脑中炸响。张三等人瞬间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们终于明白了。
福王这不是在认输,他是在用自己的爵位和名声做赌注,给朱至澍挖了一个足以致命的巨坑!
周若薇的玉手也瞬间冰凉,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他这是将与殿下的私怨,摆到了朝堂之上,摆到了忠孝的牌坊之下。他用自己的忠,来衬殿下的不孝。”
“说得好!”朱至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是凝重,“更毒的是,他把家产捐给辽东!如今辽东战事吃紧,国库空虚,陛下和朝廷正为军饷愁得焦头烂额。福王这笔钱,谁敢说不要?”
“可这笔钱里,有我们从福记当铺查抄出来的银子!”张三失声叫道。
“没错!”朱至澍冷笑,“现在,问题来了。我若把银子交出去,就等于承认了我是强抢,是畏罪。我蜀王府的脸,我父王的脸,就全丢光了!以后谁都能来踩一脚!”
“我若不交,那就是侵吞辽东军饷!是置国家大义于不顾!东林党那帮言官的唾沫星子,能从京城淹到成都!陛下就算再护着我,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他这是……要把殿下放在火上烤啊!”宋应星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理解了这步棋的阴狠。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逼着你,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阳谋!
福王朱常洵,用自损一千的代价,布下了一个伤敌一万的杀局!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受害者,一个忠臣,然后笑看朱至澍被天下舆论和朝廷大义,活活烧死。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刚刚有多狂喜,现在就有多恐惧。
面对这种杀人不见血的顶级政治手段,再厉害的神火铳,再坚固的铁甲车,又有什么用?
“殿下……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张三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丝绝望。
朱至澍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走到那台简陋的手摇发电机前,看着那个曾绽放出璀璨光芒的玻璃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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