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同谋逆……就地正法……”
那亲兵惊恐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入刚刚沸腾起来的教场。
狂喜的喧嚣,戛然而止。
刚刚领到燧发枪、感觉自己一步登天的老兵痞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们握着冰冷的枪身,手心却瞬间冒出热汗。
谋逆?
这个词,对大明军户而言,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它意味着抄家灭族,意味着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他们刚刚投靠的新主子,一个十四岁的藩王世子,前脚刚拿到玄铁令牌,后脚就被封疆大吏弹劾谋逆?
那他们算什么?
从龙之臣?还是……谋逆从犯?
一道道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些许悔意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高台上的朱至澍。
这支刚刚被金钱、肉汤和神兵利器捏合起来的军队,在成军的第一刻,就迎来了最严峻的忠诚考验。
钱林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殿……殿下,这……这可如何是好?袁崇焕是天下闻名的忠臣,他的话,在朝堂上分量极重啊!”
戚金亦是面色凝重,手已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随时准备弹压哗变。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朱至澍,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得有些诡异。
他没有惊,没有怒,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他只是从那亲兵手中,接过了那份湿透的塘报,慢条斯理地展开,仿佛在看一份无关紧要的邸报。
“惑上之妖物……呵呵。”
一声轻笑,从朱至澍口中发出,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教场。
所有人都愣住了。
被告谋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殿下?”钱林以为他被吓傻了。
朱至澍将塘报随手递给戚金,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紧张惶恐的脸,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慌什么?”
“一本奏疏而已,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看来,你们的胆子,还配不上你们手里的枪。”
这话像一记耳光,抽在那些老兵脸上。他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羞愧与不忿交织。
朱至澍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而是转身,踱到那张摆着空白圣旨的桌案前。
“袁崇焕,我知道他。”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五年平辽,天下楷模嘛。一个传统的、纯粹的、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儒家士大夫。”
戚金和钱林听得一头雾水。
“所以,他弹劾我,再正常不过。”朱至澍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砚台里轻轻一蘸。
“在他眼里,我绕开兵部,私自招募老弱,是乱了军制;我拿出神威铳,不献于朝廷,却武装亲兵,是心怀叵测;我推广土豆红薯,不走司农寺,反在京畿圈地,是与民争利。”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在我眼里,这叫高效。在他眼里,这叫离经叛道。”
“我与他的冲突,不是私怨,是新与旧的冲突,是做事与守成的冲突。”
他妈的,这不就是典型的流程正义和结果正义之争吗?袁崇焕这种人,最看重的就是程序。
可惜,大明这台破机器,最先烂掉的,就是程序。
朱至澍心中暗暗吐槽,手下笔锋却未停。
他将那卷空白圣旨,重新展开。
金黄的卷轴在阳光下刺眼夺目,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干什么?
难道他要写一道圣旨,斥责袁崇焕?
以藩王世子之身,与封疆大吏对骂?这只会让事情更糟!
朱至澍却看也不看众人,笔走龙蛇,一行行墨字在明黄的绢布上迅速显现。
他的神情专注而冷酷,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写完,他拿起代表着皇权巅峰的玉玺,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盖下!
“钱林。”
“小……小的在。”
“备八百里加急快马,将这道旨意,送往陕西西安府,亲手交到袁崇焕,袁督抚手上。”朱至澍将圣旨卷好,用火漆封缄。
钱林颤抖着手接过,只觉得这卷圣旨比一座山还重。他忍不住想,这里面写的,究竟是何等雷霆震怒之言?
朱至澍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不必紧张,这不是斥责,是嘉奖。”
“嘉……嘉奖?”钱林彻底懵了。
“没错。”朱至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袁督抚心忧国事,急盼王师,其情可嘉。本王奉旨平乱,自当体恤下情。”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道旨意,是告诉袁督抚。他弹劾本王之事,陛下已知晓。陛下念其忠心,不予追究。”
“同时,命他,陕西巡抚袁崇?,务必坚守西安,不得有失。本王的大军,不日即将抵达,助他剿灭流寇,为他分忧。”
“轰!”
钱林和戚金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开。
他们呆呆地看着朱至澍,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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