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不是战争。
这是单方面的殴打。
当第一把工兵铲带着呼啸的风声,斜着劈进一名流寇的肩膀时,那种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流寇手里拿的是根削尖的木棍,身上裹着不知从哪扒下来的破烂棉絮。
他甚至没看清对面那个穿着灰色工装、满脸煤黑的汉子是怎么冲过来的。
“这是俺的地!”
赵铁柱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手里那把边缘磨得飞快的工兵铲,此刻比任何关刀都要凶残。
铲头借着惯性,像斧头一样劈砍,又像盾牌一样格挡。
在近身肉搏中,这种前重后轻、长短适中的工具,简直是为杀戮而生的。
“噗嗤。”
鲜血溅了赵铁柱一脸,他没擦,反手一铲拍在另一个试图偷袭的流寇脸上。
那流寇惨叫一声,满脸开花,捂着脸倒在地上打滚。
“别踩坏了俺的苗!”
赵铁柱身后的瘦小汉子更疯。
他个子小,力气不够,就专门往人下三路招呼。
手里的十字镐一挥,就是一个血窟窿。
一万两千名刚刚成为有产者的汉子,像是一群被激怒的野猪,毫无章法,却又势不可挡地撞进了流寇的前锋阵列。
没有战术配合,没有令行禁止。
只有最原始的愤怒。
那种愤怒源于恐惧,恐惧回到那个没有地、没有粮、命如草芥的过去。
“顶住!给额顶住!”
过天星张天琳挥舞着鬼头大刀,砍翻了一个冲上来的工兵。
但他惊恐地发现,倒下一个,后面立刻扑上来三个。
这些灰衣人眼睛里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贪婪。
他们看的不是人,而是看着企图抢走他们饭碗的强盗。
“当啷!”
张天琳的大刀被两把工兵铲同时架住。
紧接着,第三把铲子像毒蛇一样,狠狠铲向他的马腿。
战马悲嘶,轰然倒地。
张天琳被摔得七荤八素,刚想爬起来,就被无数只脚踩了下去。
“绑了!这个穿得好,能换赏钱!”
有人大喊一声。
张天琳绝望地看着天空,那灰蒙蒙的天空下,他引以为傲的三千精锐前锋,像雪崩一样消融在灰色的浪潮里。
……
三里外,土坡上。
高迎祥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里的马鞭僵在半空。
他身后是漫山遍野的饥民,那是他号称二十万的大军。
但此刻,这二十万人像是一群受惊的鸭子,伸长了脖子,看着前方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败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闯王……这……这咋整?”身边的谋士结结巴巴地问道,“那汉中城里冲出来的,是神兵天将不成?”
高迎祥脸色铁青。他是个老流寇了,从陕西杀到山西,又杀回陕西,什么官军没见过?
哪怕是曹文诏的关宁铁骑,也没这么邪门。
那些人打仗不要命啊!
“神兵个屁!”高迎祥咬着牙,“那是疯子!传令,中军压上!老营骑兵从两翼包抄!额就不信了,一万多人能挡住额二十万大军!”
号角声呜呜吹响。
流寇大阵开始蠕动。虽然前锋溃败,但后面的人太多了,那种庞大的数量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惯性。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嘈杂。
高迎祥只觉得脚下的地面猛地一跳。
他惊骇地抬头,只见前方那道奇怪的防线后面,腾起一团巨大的白烟。
紧接着,一种从未听过的尖啸声划破长空。
那是死神的哨音。
“嘭!”
一枚实心铁弹狠狠砸进流寇密集的中军大阵。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血肉横飞的惨烈。
那枚十二磅重的铁球,像是一个暴躁的保龄球,在人群中犁出一条长达数十丈的血路。
断臂残肢四处飞溅,被擦着即死,挨着即伤。
原本还在缓缓推进的人潮,瞬间凝固了。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
“轰!”
第二发。
这次偏了一点,砸在了左翼的骑兵队里。
两匹战马连同马背上的骑手,瞬间变成了一堆分辨不出形状的碎肉。
朱至澍站在指挥台上,放下望远镜,眉头微皱。
“射速太慢。”他冷冷地评价道,“装填手在干什么?绣花吗?告诉炮兵连,我要的是两分钟一发,不是两刻钟!”
戚金站在一旁,咽了口唾沫。
“殿下,流寇……好像要崩了。”
朱至澍哼了一声:“崩了才好。崩了,才好抓人。”
他合上那个黑色笔记本,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铁皮大喇叭,递给身边的传令兵。
“去,喊话。”
“喊什么?劝降?”戚金问。
“不。”朱至澍嘴角勾起一抹恶魔般的微笑,“喊开饭。”
……
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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