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疣猪”据点的胜利带来了一丝虚幻的信心,仿佛沙漠战争的面纱已被我们掀开一角。但沙漠很快用它的方式提醒我们,那只是它无数张面孔中的一张,而且很可能是最和善的一张。真正的考验,发生在一周后一次看似寻常的巡逻任务中。
任务区域是一片被称为“波纹海”的广阔沙丘地带。无数新月形的沙丘连绵起伏,如同被凝固的金色波浪,丘脊线在午后的烈日下闪烁着刺眼的白光,背阴面则拖出深邃的、几乎呈蓝紫色的阴影。能见度极好,理论上,数公里外的车辆扬尘都无法遁形。我们连队派出两个坦克排,呈疏散队形进行侦察性巡逻,搜索可能存在的英军侦察兵活动迹象或隐蔽补给点。
我们车组依旧位于右翼。天气酷热难当,热浪让远处的沙丘边缘像水纹一样波动、扭曲。为了节省燃油和减少发动机过热风险,我们以较低速度巡航。威廉咒骂着不断攀升的冷却液温度,埃里希则每隔几分钟就要擦拭一下瞄准镜片,防止内部因温差起雾。舱盖敞开,但灌进来的风也是滚烫的,带着沙粒。一切都显得缓慢、慵懒,甚至有些枯燥,与之前进攻据点的紧张激烈截然不同。警惕性,在这种重复的颠簸和灼热中,难免像冰锥一样缓缓融化。
我站在指挥塔上,望远镜缓缓扫过前方和侧翼。沙丘,沙丘,还是沙丘。除了我们车队扬起的尘带,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单调的呜咽。连一只飞鸟都看不见。或许英军真的在这一带没有活动?或许我们的挺进让他们后撤了?
就在我的思绪因为酷热和重复景象而有些飘忽的时候,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引擎的轰鸣提前传来,没有远方的扬尘示警。在我们右侧,大约两百米外,一座中等高度沙丘的背阴面——那片我们刚刚用望远镜扫过、认为空无一物的深蓝色阴影里——突然喷射出炽烈的炮口焰!
不是一门,是至少三四门!炮声几乎同时炸响,沉闷而迅捷,不同于我们熟悉的德国或苏联火炮的声响,带着一种独特的、短促的爆鸣。
“右翼!伏击!” 我嘶声大吼,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变形,猛地缩回舱内,同时狠狠按下舱盖关闭按钮。
太晚了。死亡的尖啸已经降临。
“砰!铛——!”
剧烈的撞击从左前方传来,整个车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驾驶舱正面装甲发出一声令人牙齿发酸的巨响,火星和碎裂的涂料碎片迸溅。威廉发出一声闷哼,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威廉!” 我心脏骤停。
“我没事!” 他急促地回答,声音带着痛楚,但依旧清晰,“正面跳弹!有凹坑!稳住!”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发炮弹击中了炮塔左侧,距离我的观察缝只有不到半米!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尖音和剧烈的震动让我头晕目眩,耳朵里瞬间充满了嗡嗡的鸣响。破片?跳弹?我无法立刻判断。
“炮塔左侧中弹!损伤情况!” 我对着话筒喊,肺部因紧张和冲击而灼痛。
“装甲未被击穿!有裂缝!观察镜可能受损!” 埃里希的声音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惊魂未定。
“敌人在哪里?!我看不到!” 约阿希姆在装填手位置焦急地喊道,他的视野最为受限。
“右翼沙丘阴影里!移动!威廉,全速倒车!离开这片开阔地!向左后方那个大沙丘靠拢!” 我几乎是凭本能嘶吼出命令。不能停在原地当靶子!必须动起来,利用机动规避,寻找掩护!
“莱茵女儿”的发动机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威廉猛拉操纵杆,坦克履带疯狂倒转,搅起漫天黄沙,车身剧烈颤抖着向后疾退。更多的炮弹呼啸而至,落在我们刚才停留的位置和周围,炸起一连串沙柱。英军火炮的射速很快,显然是早有准备,射击诸元预先设定。
“是玛蒂尔达!还是十字军?看不清!” 埃里希在颠簸中拼命试图瞄准,但炮塔刚才的震动似乎影响了旋转机构,速度有些滞涩,而敌人的坦克完全隐藏在沙丘的阴影和扬起的沙尘之后,只有开火瞬间的炮口焰暴露位置,稍纵即逝。
“不要停下来瞄准!威廉,走‘之’字!保罗,向连部报告遭遇伏击,右翼沙丘群,至少三辆敌军坦克,请求支援!” 我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汗水瞬间湿透了内衣。这才是沙漠!没有预兆,没有防线,敌人像沙漠蝎子一样潜伏在沙下,在你最松懈的时候,突然弹出毒刺。
威廉展现了他在东线炼狱和近期沙漠训练中磨砺出的驾驶技术。他没有直线后退,而是操纵着三十多吨的钢铁身躯,在松软的沙地上做出艰难但有效的规避机动。前进,急停,转向,再猛冲。车体像个醉汉般摇晃颠簸,让敌人的后续射击大多落空。沙地被履带刨得一片狼藉,扬起的沙尘也暂时提供了些许遮蔽。
我们踉跄着退到了一座高大沙丘的背阴面,获得了短暂的喘息。车身刚停稳,我就急切地探头,用望远镜观察。刚才伏击我们的沙丘群那里,沙尘渐渐落下,可以看到几辆坦克的轮廓正在缓缓移动,试图变换位置,寻找新的射击角度。低矮的轮廓,相对较长的炮管……“是十字军巡洋坦克!” 我辨认出来,英军常用的快速坦克,主炮威力虽不及我们,但速度和机动性很好,非常适合这种伏击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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