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阁长编·程姝纪·卷二·冰骨】
(本章为“扣天”之章,纪少帅四百五十年冬至,程姝本命器现,雪火第一次以“器形”被天地记录。凡骨、碗、雪、火,皆于今夜归一。)
朔风卷着冰碴,如万千隐形的刀刃刮过潮影宫的琉璃窗面,发出碎玉崩裂般的锐响。
渭水早已封冻,河面冰层厚达数尺,却有一处例外——宫墙根下,一方寒玉榻直通河心,榻底凿空,露出墨色活水,幽深不知几许,寒气蒸腾如龙息。
此乃“渭水冰眼”,北漠寒脉与中原水脉交汇之地,亦是程姝独坐七十八载的修炼之所。
七十八年来,冰眼从未冻结,墨色水流日夜奔涌,偶尔浮上森白碎骨或是赤红鳞片,转瞬即被激流吞噬。
宫人们私语,说那底下拴着前朝镇河的蛟龙骨,又说那是直通北海的海眼,程姝公主坐于其上,实则是以肉身镇着九渊下的寒煞。
今夜,她如冰雕般凝坐于冰眼之上。
素白单衣被寒风灌满,勾勒出清瘦轮廓。
赤足悬于墨色冰眼一寸之上,足尖霜花凝结复化,循环不息。
眉间潮纹已化为微缩星图,冰蓝外圈如极地寒渊,内焰赤金似熔岩奔涌,旋转间绞碎空气,发出细密嗡鸣。
每一次旋转,都牵引着冰眼下墨色水流的涡旋,仿佛她的呼吸与这口通往地脉深处的寒泉同频。
子时正,帝京方向传来一声极沉闷的尺响——
悬于紫宸殿顶的审判尺报时声跨越百里风雪,细若游丝却精准刺入耳膜。
那尺声并非寻常音波,而是裹挟着律法与秩序的重量,穿透风雪,直抵神魂。程姝骤然睁眼!
“咔——”
一声清脆如冰河迸裂的异响自她左手指骨深处炸开!
不是关节错位,不是筋腱拉扯,而是骨头本身在皲裂。
裂纹如一道冰蓝色闪电,自指尖窜起,瞬间蔓延过腕骨、肘关节、肩胛,直刺心窍!
皮下银白与赤红细线疯狂交织试图修补,那是程氏雪脉与赫兰氏火脉的本源力量,却被更磅礴、更古老的意志撕开——
第二声裂响来自胸腔。
一块拇指大小、边缘锐利的骨片自心骨剥离,逆着血流悍然冲向左臂!
所过之处经脉冻结如琉璃,血液凝滞似朱砂,皮肉之下透出玉石化冷光。
程姝额间剧痛,双瞳浮起金色刻度——
审判尺“量骨纹”自主显现,指针疯转后死死钉在“零”位。
零,无量之始,器生之兆。意味着此物超脱现有度量,自成法则。
骨片破开掌心皮肉,悬停空中。
它通体冰蓝,内嵌万千金丝,似凝固浪涛又似寒铁固定的残月。
程姝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如拈花般夹住骨片。
指腹触及刹那,雪火真元自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窍喷涌,如百川归海,舔舐锻打着骨片边缘。
冰蓝材质竟开始软化、卷曲,自动塑形成弧壁,仿佛拥有生命般顺从着造物主的意志。
壁面光洁如镜,映出浮光掠影——
北漠雪夜,母亲赫兰氏横笛唇边,笛声苍凉如狼嗥,眼中映着遥远的故土与决绝;
温柔乡废墟,焚天火柱吞没张燃帝身影,那炽热与毁灭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
归尺台前,万骑玄甲跪伏,镇北王赫兰潮影笔点地千里蓝莲绽放,业火红莲与净世蓝莲交织的磅礴力量汹涌澎湃;
最后是归心炉前,少帅帝回眸一笑纵身跃入光海的决绝,那一眼包含的万千牵挂与托付重若山岳……
所有画面被压缩、锻打,淬炼成冰火双色星尘,在弧壁内高速旋转液化,终凝成形——
一只碗,静卧于她掌心。
碗口径六寸六分,深三寸三厘,壁厚一分一厘,分毫不差。
外壁冰骨原色沁寒刺骨,触之如握北海核心万载寒冰;
内壁火釉温润,却暗潮涌动,似有熔岩在地底奔流。
碗底天然浮凸古篆“扣”,字周环刻十六枚微缩尺痕,与苍穹之上那柄审判主尺的纹路遥相呼应,隐隐共鸣。
碗成瞬间,程姝满头青丝尽化雪白,发梢又自根染回浓墨乌黑——
仿佛一纪寿元被这初生的器灵贪婪夺去,旋即又被器成反哺的磅礴生机加倍归还。
她托碗起身,赤足踏虚而行。
每一步落下,脚下空气自然凝结成剔透冰阶,阶心却绽出赤金火莲,温柔而坚定地托着她步步登高,直至潮影宫穹顶之巅。
寒风卷起素白衣袂,猎猎作响,身后沉黑夜幕下,帝京万千灯火匍匐如星海,却无一丝暖意能侵入她周身三尺寒域。
她举碗向天,碗口对准笼罩帝都的冻铁乌云,轻叱:
“扣——”
万籁俱寂。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雷霆万钧。唯有实质般的、磅礴无匹的重量感从天而降!
千尺冻铁乌云整体向下一沉,仿佛被无形巨掌按压,云层挤压崩裂的闷响从九霄深处传来,似天穹不堪重负发出的呻吟。
无数被震落的雪粉簌簌坠落,却在半空齐齐定格,仿佛被一只无形巨碗倒扣在内,不得逾越雷池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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