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段凝率军举着火把挨户劫掠，刀刃刮过墙缝的声响，混着妇孺的呜咽在街巷流淌。城西祠堂里，数百老弱缩在祖宗牌位下发抖，忽见门缝渗入的月光被黑影切断，随后就有狞笑着的梁军将火油泼到四处，纵火焚烧，转眼间祠堂便被烈焰吞没，哀嚎声伴着浓烟直冲霄汉。
“大人！粮仓起火！”一个军士满脸烟尘惊叫着冲到杨师厚跟前，这个消息令其顿时色变。当他冲上鼓楼时，瞳孔猛地收缩：本该堆满粟米的仓廪上空，早已被浓烟笼罩。
杨师厚重重一拳砸倒面前护栏，嘶声喝令：“速速救火！”但可惜却已迟了——数座粮仓同时爆出青紫色焰浪，接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便顺风弥漫开来，周围冲上去救火的梁军将士在被烟雾笼罩的瞬间便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毒烟！”一旁亲卫拽着杨师厚滚下台阶，向着上风处跑去。原来李琼在昨日晚间便已经预料到今日必将城破，而城中军民也将迎来灭顶之灾。于是早早将硝石混着砒霜放入粮仓之中，并安排亲卫守住此处，一旦城破，便放火焚粮，绝不可使一粒粮食落入梁军手中。
烟雾随着北风渐渐飘散，杨师厚抬眼望向粮仓处，除了已经烧至焦黑的粮食，便是满地逃跑不及的梁军将士。只见这些人一个个双手扣着自己的喉咙，在地面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七窍之中尽是黑血，圆睁的双眼中依旧留着对死亡的恐惧。
看到这般情形，杨师厚颓然坐倒在地，浑浊的泪水无声地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了下来，恍惚间似乎听见段凝在瓦砾堆中狂怒：“胆敢伤我大军将士，挨家挨户搜，连只活的虫子也不许留下！”
梁军在屠尽枣强城中军民之后，再度挥兵直北上，要与贺德伦会师，同攻蓨县。
赵州州衙之中，李昭负手立于沙盘前，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这位新晋的蕃汉马步后军总管指尖轻叩案几，沉声道：“如今牛清亲率大军北上，而王招讨正领国中精锐围攻幽州，暂时难有兵力前来救援助成德军。但当日周副使班师之时，陛下便将南抗梁国的战事尽付于我等。眼下枣强已然失守，蓨县战事正紧，我等岂能坐视不理？一旦蓨县失守，贼军便可西攻冀、深二州，其时王招讨大军后路堪忧，伐燕之事必将功亏一篑。我军此时虽然兵少，但贼军却不知我虚实，正可出奇兵以破敌，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一将已踏前抱拳：“总管大人所言极是，末将愿领军前往！”李昭一看，正是自己麾下大将施建瑭，此人跟随自己已久，素以谋勇着称，柏乡之战后因自己得授蕃汉马步后军总管，便由他接任了突骑军都指挥使。
施建瑭刚刚说完，又有一将起身道：“末将亦愿随施将军同往！”说话的正是突骑军副指挥使李肱。
李昭抚掌大笑，案上烛火随笑声摇曳：“有如此虎贲，贼军何惧之有？”说罢传令下去，留下副将赵行实坐镇赵州，自己则与施建瑭和李肱领城中突骑军三千星夜赶往蓨县。
大军行至下博桥扎下营营寨，李昭唤来二人，指尖划过舆图：：“敌众我寡，如何破之？”
施建瑭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上前道：“末将倒有一计，如今梁军攻打蓨县已有数日，但城中坚守如故，想必已经兵疲将乏，我等不如...”烛火透过营帐，映出李照大笑的身影，宛如展翅的苍鹰。
翌日拂晓，施建瑭和李肱各领五百人马出营。只听施建瑭传令：“分作五队，每队百骑，劫掠阜城、衡水、信都、南宫四县，若遇梁军散兵便擒拿回营！”看着麾下四百骑分驰各处，施建瑭笑着看向李肱道：“李将军，我等便往梁军境内探探如何？”李肱点头称是，随后六百轻骑便向着蓨县境内疾驰而去。
行到蓨县左近，前方探马来报，说有数百梁军樵兵正在伐木割草，于是施建瑭立即挥兵上前冲杀。这些梁军樵兵本就是些农夫，哪里经得住突骑军这般冲击，不过一个回合便被杀得大乱，想要逃窜，但双腿又跑不过突骑军轻骑，于是只能坐地投降。
劫掠这数百人后，施建瑭也不再深入，而是赶着降兵返回下博桥，随后李昭传下军令，将这些降兵赶到河边，留出数人，其余人就地斩杀，一时间人头滚滚，将下方河水染作一片血红。
斩杀降兵之后，李昭来到那几名早已吓的面无人色的降兵面前狞笑道：“留下尔等非为其它，只为传话而已。回去告诉牛清，后唐铁骑数万已至，不日便往蓨县取他狗命！”说罢挥起手中剑，一剑将面前的一名降兵右臂斩断，身旁亲卫见状，也将剩余几人右臂斩断，然后将其赶出营外。
此时蓨县东城下的土山已高过雉堞，贺德伦望着久攻不克的城墙，眉间皱纹深如刀刻。土山上的投石机昼夜不停，却始终砸不垮守军的意志。方才收到后方来报，说牛清与杨师厚大军已经到达城西，如今正在安营扎寨。前几日枣强之战的结果他也已经知道，便是如杨师厚这般老将竟也在区区一座小城下被阻数日，损兵万余，而自己眼前的蓨县比起枣强更为坚固，这数日攻打，自己麾下两万人马已经损失数千，但却仍无丝毫破城迹象，此番牛清来到，自己还不知道要受何等责难。想到这里，他不禁自问，费这般手脚北伐，这样的结果，果真值得么？
冬日的残阳缓缓沉落，梁军梁军大营中已经升起缕缕炊烟。营外远处，数十名砍柴归来的梁军樵兵赶着装满枯枝的牛车，木轮碾过结霜的黄土道发出吱呀声响。
正行进间，两侧道旁的野草丛中突然飞出数十支羽箭，每一支都精准地射入一名樵兵要害，接着草丛中刀光闪动，数百突骑军军士便一拥而出，将那些未断气的樵兵一一补刀，随后将尸首扔入草丛之中。
“换装！”施建瑭剥下一具尸首上的梁军麻衣套到自己铠甲外面，随即跳到了车辕上，这时后方李肱也率领千余轻骑赶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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