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上铁链！”工兵们扛着沉重的铁链，在车阵内外穿梭奔跑。粗大的铁链被套在相邻粮车的车轴或坚固的车辕部位，用巨大的铁锁“咔哒”一声死死锁住。铁链绷紧时发出的金属摩擦声令人牙酸。转瞬之间，一个更大、更坚固、由数百辆粮车首尾铁链相连、内外两层的巨大环形钢铁壁垒，在野狐峪的谷地中拔地而起！
与此同时，“横冲都”的精锐骑兵并未停歇。他们如同出闸的猛虎，在朱守殷的指挥下，分成数股，以百人为队，如同锋利的剃刀，凶狠地扑向那些正在外围袭扰的梁军骑兵小队。
“杀——！”
后唐骑兵特有的战吼响彻云霄。他们的战马都钉着特制的棱刺蹄铁，在泥泞地面也能保持稳定冲锋。马槊借着强大的冲击力，轻易洞穿梁军轻骑脆弱的皮甲。一个梁军骑兵被当胸刺穿，槊尖从后背透出，带着一蓬血雨。一把马刀借着马速横劈竖砍，刀光闪过，一颗头颅高高飞起，脸上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
猝不及防的梁军袭扰小队，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反击冲得七零八落。几股零散的梁骑试图集结反击，却被后唐骑兵利用车阵外围复杂的地形，分割包围，车阵外围的压力为之一轻。
“弓弩手！登车！射住阵脚！”阎宝的命令再次响起。
早已准备好的后唐弓弩手，如同猿猴般敏捷地攀上加固后的粮车车顶。他们的动作矫健有力，铠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巨大的盾牌被架在车沿，形成简易的女墙。强劲的臂张弩、蹶张弩被迅速上弦，弓弦绷紧的声音连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簇从车阵的缝隙、从车顶盾牌的上方探出，在暮色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嗡——！”
当又一波梁军骑兵从丘陵后方转出，正欲故技重施抛射箭雨时，后唐车阵内骤然爆发出令人胆寒的钢铁风暴。数以千计的箭矢划破长空，带着凄厉的尖啸声，在夕阳下织成一张死亡之网。这些居高临下的箭矢比梁骑的抛射更具威力，射程更远，力道更猛。
冲在最前方的梁军骑兵还未来得及收缰，便连人带马被钉成了刺猬。战马哀鸣着栽倒，骑兵从马背上翻滚而下，后续的骑手惊恐地勒住缰绳，在车阵外逡巡不前——那密密麻麻的箭垛之后，仿佛蛰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远处丘陵顶端，一面猩红大旗在暮风中猎猎作响。贺瓌身披赤色大氅，铁青着脸俯瞰谷地中那座突然成型的钢铁堡垒。这位梁军宿将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他精心设计的袭扰绞杀，竟被阎宝以这等近乎蛮横的方式破解。粮车围成的壁垒上，无数寒光闪烁的箭簇正对着梁军方向，宛如巨兽龇出的獠牙。
“好一个‘车阵连环’！”贺瓌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怒意，“阎宝...果然名不虚传。”他猛地抽出佩刀，刀锋在阳光下折射出血色的光芒：“传令！收拢游骑！主力集结！步卒压上！”刀尖直指远处的车阵，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给本将军砸碎这龟壳！”
梁军的战鼓节奏陡然一变，从轻快的袭扰鼓点，变成了沉重而缓慢的进攻号令。丘陵后方，梁军的步卒方阵开始显露身影。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在后，更有数百名身强力壮、手持巨斧和重锤的“破障兵”，在军官的驱赶下，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朝着后唐车阵压了过来。一场更惨烈的、硬碰硬的攻防血战，即将在这片破碎的谷地上演。而粮车之内，承载着数万大军希望的粟米，在血腥的搏杀中，散发着微弱的谷物香气，与浓重的死亡气息交织在一起。
第一日的厮杀，在梁军步卒如同潮水般的冲击和后唐依托车阵的顽强抵抗中落下帷幕。夕阳的余晖将战场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车阵外围，堆积着层层叠叠的尸体，有梁军的，也有后唐的。被巨斧劈开、被重锤砸烂的粮车残骸，混合着破碎的盾牌、折断的长矛和凝固的血块，散落在泥泞中。浓烈的血腥味和尸体开始腐烂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引来成群的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不祥的聒噪。
车阵内，疲惫到极点的后唐军士靠着冰冷的粮袋或车轮喘息。医士穿梭在伤兵之间，麻布和草药早已耗尽，只能用烧红的烙铁粗暴地灼烫着巨大的伤口，惨叫声不绝于耳。民夫们麻木地用木桶从附近一条浑浊的小溪中取水，分发给干渴的军士。阎宝的紫袍上也沾染了点点血迹，他拄着横刀，站在一辆被烧得焦黑的车辕上，目光越过尸山血海，死死盯着远处丘陵上贺瓌那面在暮色中依旧招展的猩红帅旗。第一日，他们守住了，但代价惨重，可贺瓌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第二日的战斗，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便已打响。梁军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试图全线强攻，而是集中了所有精锐“破障兵”和重甲步卒，辅以密集的弓箭压制，如同凿子般，凶狠地凿向车阵东北角一处相对薄弱的连接点——那里有几辆粮车在昨日的激战中被撞毁，临时用备用车辆和杂物填补，防御稍逊。
“轰！轰！轰！”
沉重的攻城槌被数十名梁军壮汉合力抬起，喊着号子，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撞击着车阵连接处的铁链和车辕。每一次撞击，都让整段车阵剧烈摇晃，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车顶的后唐弓弩手则被梁军密集的箭雨压得抬不起头。
“砸！给老子砸开它！”梁军军官在盾牌后声嘶力竭地吼叫。
趁着攻城槌吸引了大部分火力，几十名梁军“破障兵”口衔短刀，身披双层厚甲，如同人形凶兽，悍不畏死地扑到车阵脚下，抡起沉重的巨斧和铁锤，疯狂地劈砍着粮车的车轮、车轴，以及连接车辆的铁链锁扣。火星四溅！木屑纷飞！
“倒火油！烧！”车阵内，后唐校尉王猛目眦欲裂，嘶声下令。几罐粘稠的火油被军士奋力泼下，紧接着，火箭如雨点般射落。
“轰！”火焰瞬间升腾。几个正在疯狂劈砍的梁军破障兵顿时成了火人，惨叫着翻滚倒地，但更多的梁军军士在后方督战队的驱赶下，踏着同伴燃烧的尸体，继续扑上。他们用湿泥涂抹身体，用盾牌抵挡火焰，更加疯狂地破坏着车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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