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抓住这一丝细微的变化，立刻趁热打铁，语气变得更加急切而富有煽动性：“这还并非最紧要的！关键是……关键是此人之心态与立场！他……他曾不止一次狂言，天下武道，无论流派，无论正邪，皆需纳入朝廷法度管辖之下！凡不受朝廷节制、不遵王化之江湖势力、山林隐逸，尤其是像蜀中这等新定之地，那些拥有强大武力而不知归顺、不受羁縻的武者，在其眼中，皆为‘隐患’，皆为‘顽疾’，需予以……清除、荡平！”他刻意在“清除”、“荡平”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森然的寒意。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当他说到“近乎宗师之境”和“清除隐患”时，能明确感觉到那背影周围无形的压力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不再仅仅是沉静，而是多了一丝凛冽，一丝……如同刀锋出鞘前般的锐利寒意。
“哦？”盖世雄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被挑动了的兴味，“而立之年？近乎宗师？清除隐患？荡平不受羁縻者？呵呵，倒是好大的口气，好霸道的心思。”他似乎并未完全相信，但显然这个话题，特别是涉及“宗师”、“清除”这样的字眼，引起了他的一点注意。对于一位毕生追求刀道极致、视自由与挑战为生命的宗师而言，任何可能存在的“约束”和“威胁”，都会本能地引起警觉。
郑三心中一紧，知道关键时候到了。他必须加一把火，将王璟若的威胁具象化，并与盖世雄自身的处境、追求紧密联系起来。
“盖宗师明鉴！那王璟若绝非虚言恫吓之辈！”郑三语气变得极其急切而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愤慨，“他代表的是后唐朝廷的意志！如今蜀国已亡，后唐欲彻底掌控蜀中，将此天府之国完全纳入掌中，岂容境内有不受控制、不受管辖的力量存在？尤其是像您这般武功盖世，超然物外，既不受其官职笼络，又不惧其军威震慑，逍遥于法网之外的存在，在他们眼中，便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是必须拔除的‘刺’！”
郑三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更加具有穿透力和煽动性：“如今他大军压境，携野狐原大胜之威，剿灭康延孝这等明面上的叛军不过是第一步，是立威！待他彻底平定蜀乱，站稳脚跟，掌控州县之后，下一步，必然是要着手整顿地方，清除所有可能威胁其统治根基的‘隐患’！届时，兵锋所向，法网所罩，您还能安坐于此鹤鸣幽谷，心无旁骛地追求您的无上刀道吗？”
他环顾了一下这简陋却充满独特气息的木屋，目光扫过那柄供奉着的刀，语气中充满了忧虑：“若朝廷鹰犬遍布山野，以‘剿匪’、‘清查叛逆余孽’、‘登记造册’为名，时时监控，频频骚扰，甚至强征赋役，盖宗师还能保有这份来之不易的清净吗？若那王璟若自以为武功大成，前来‘拜会’盖宗师，美其名曰‘切磋交流’，实则为挑衅、为试探、为立威，盖宗师您是战是不战？”
他抛出这个尖锐的问题，不等回答，便自顾自地分析下去，语速加快：“战，则正中其下怀！他便可借机将盖宗师定为‘对抗朝廷’、‘地方豪强’，甚至‘叛军同党’，名正言顺地调动大军，联手围攻，必欲除之而后快！届时，盖宗师纵有通天之能，可能挡得住千军万马的围攻？这鹤鸣山仙境，恐怕也要化为焦土不可！”
“若不战……”郑三拖长了语调，声音带着一种惋惜与不甘，“则盖宗师威名受损，清净不再，甚至可能被其视为软弱可欺，后续麻烦必定接踵而至！今日他来‘切磋’，明日他来‘征召’，后日他来‘问罪’……永无宁日！盖宗师追求的刀道极致，需要的正是心无挂碍、物我两忘的至纯之境，若终日被这些俗务纷扰、被朝廷的阴影笼罩，还如何能潜心悟道？如何能突破瓶颈，窥见那更高的天地？”
“更何况，”郑三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依旧背对着他的身影，语气变得无比肃穆，甚至带着一丝悲壮，“在下听闻，盖宗师毕生追求刀道极致，视手中之刀为性命，为魂魄，为毕生之道侣。难道……难道就甘心让一个代表着冰冷秩序、可能视我等追求自身之道的武人为‘工具’、为‘草芥’、甚至为‘必须清除的障碍’的外来者，干扰您的修行，玷污您的刀道，甚至……在未来某一天，或许会威胁到您和您视若生命的宝刀的存续与安宁吗？”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掷地有声地说道：“那王璟若的内功极为诡异，据说最擅化解外力，模拟诸般武学精要，正是一切执着于形、执着于意、执着于杀戮与毁灭的刚猛凌厉刀法的潜在克星！他的存在，他对武道的这种‘掌控’与‘秩序’的理解，对盖宗师所追求的极致于‘有’、于‘杀’、于‘疯魔’的刀道真意，何尝不是一种根本上的对立、玷污和阻碍？”
这一番话，郑三说得可谓是绞尽脑汁，连消带打，既分析了现实的利害关系，又试图挑起盖世雄作为绝顶武者的尊严和对自身修行环境的保护意识，更从武道理念的层面，将王璟若的武功描述成了其刀道的“对立面”与“阻碍”，可谓层层递进，直指核心。
木屋内陷入了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窗外瀑布永恒不变的叮咚水声隐隐传来，更衬得屋内气氛凝滞如同万年玄冰。
盖世雄的背影依旧没有转动，但郑三能清晰地感觉到，笼罩在屋内的那股无形压力正在发生质的变化！不再仅仅是沉静与威压，而是多了一种凛冽刺骨的寒意，一种……仿佛沉睡的凶兽被触及逆鳞后，即将苏醒的、狂暴而危险的征兆！那是一种混合了被冒犯的怒意、对潜在挑战的兴趣，以及一丝……被点燃的战斗渴望的复杂气息。
郑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浑身肌肉紧绷，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他知道，成败就在此一举，生死也系于对方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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