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划过黑板,发出规律的嚓嚓声。简图很快成型——一个朴素的、但处处透着用心的抽水机轮廓。
苏嫣然看着黑板上的图,又看看课桌上那张详细的图纸,忽然笑了。
那是林修远第一次看到她笑得如此开怀。不是礼貌的微笑,不是含蓄的浅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成就感的笑容。她的眼睛弯成月牙,脸颊上的酒窝深深陷进去,整个人在阳光里亮晶晶的。
“真好。”她说,“这台机器要是真能做出来,一定很多人喜欢用。”
“会的。”林修远放下粉笔,“等图纸最终定稿,我会交给我父亲,让他找机会试制一台。如果能成功,也许可以推广。”
“推广?”苏嫣然眼睛亮了,“你是说,让更多农村用上?”
“嗯。”林修远点头,“不过现在还只是图纸。从图纸到实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材料、加工、装配、测试,每一步都可能出问题。”
“但至少走出了第一步。”苏嫣然走到黑板前,看着那个简图,“你知道吗,我家邻居王大娘,每年夏天都要为浇地发愁。她们村那台抽水机又笨又重,每次用都得找两个壮劳力。要是能有这样一台轻便好用的……”
她没说完,但眼里的憧憬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修远看着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些产品发布会。工程师们展示着最新技术,讲述着性能参数,台下的观众鼓掌,但很少有人真正关心这些技术会如何改变普通人的生活。
而此刻,在这个简陋的教室里,一个女孩对着一幅粉笔简图,想象着它如何帮助远方的农民——这种朴素而真挚的期待,比任何掌声都更动人。
“对了。”苏嫣然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
林修远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笔记本,封面已经磨损,但保存得很好。翻开,里面用娟秀的字迹抄录着各种机械结构的小技巧和实用经验。
“这是我爸的笔记。”苏嫣然解释,“他是纺织厂的机修工,干了三十年,记了不少经验。有些可能过时了,但我觉得……也许对你有用。”
林修远一页页翻看。笔记里的内容很杂,有轴承装配的心得,有皮带张紧的窍门,有螺纹防松的方法,甚至还有用简易工具加工复杂零件的小技巧。语言很朴实,但每一条都是实践总结出来的真知。
“这很珍贵。”林修远合上笔记本,认真地说。
“你喜欢就好。”苏嫣然的脸又红了,“我跟我爸说了你在设计抽水机的事,他就让我把这个带给你。他说,设计机器不能光看理论,还得知道实际干活的人是怎么想的。”
林修远点点头。他太明白这个道理了。前世刚入行时,他也曾觉得老工人的经验“土”,不如计算机模拟精确。直到后来一次次现场问题让他明白,那些看似粗糙的经验里,藏着对材料、对工艺、对使用环境的深刻理解。
“替我谢谢你父亲。”他说。
“嗯。”苏嫣然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那个……许干事的事,你别担心。”
林修远抬起头。
“我和染染会小心的。”苏嫣然说得很平静,“他再来找我们,我们就说学习忙,实习累,没时间。次数多了,他自然就明白了。”
她的语气很坚定,没有害怕,也没有慌乱,就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应对策略。
林修远看着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更坚强。她不是需要被保护的花朵,而是有自己判断和应对能力的独立个体。
“有事随时说。”他还是说了这句话。
“我会的。”苏嫣然笑了,“你也是。张伟他们……我看得出来,他们对你不太友好。实习的时候,多留个心眼。”
两人对视了几秒,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窗外传来篮球场的喧闹声,几个留校的学生正在打球。阳光更斜了些,把教室里的桌椅影子拉得很长。
苏嫣然看了看表:“我得去图书馆了,还书。”
“好。”
她收拾好书,走到教室门口,又回头:“图纸什么时候能完稿?”
“下周三吧。”林修远说,“还有些细节要核对。”
“那……完稿后能给我看看吗?完整的。”
“当然。”
苏嫣然挥挥手,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林修远坐回座位,重新拿起圆规。但这次,他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看着那张铺满课桌的图纸,看了很久。
图纸上的线条、标注、修改符号,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那些冰冷的机械结构,因为融入了对人的关怀,似乎也拥有了温度。
他想起苏嫣然刚才的笑容,想起她眼里的憧憬,想起她说“真好”时的语气。
然后他拿起铅笔,在图纸右下角的“设计者”一栏,工工整整地写下两个名字:
林修远,苏嫣然。
写完后,他仔细描了一遍,确保字迹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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