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只有米粒大小的蜡丸从铜环暗格中脱落,精准地掉进了一处设在屋顶瓦片间的细网兜里。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枚蜡丸就摆在了夜玄宸的案头。
质子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夜玄宸用镊子夹起那枚蜡丸,放在烛火上方轻轻一燎。
蜡封融化,露出一张极小的地图拓印——这是根据铜环内的机关记录下的飞行轨迹。
“路线终点是皇城东角楼。”
夜玄宸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病态的虚弱,但那双眸子却亮得吓人,“那个位置,归内廷采办局管辖。”
站在一旁的沈砚秋闻言一愣:“采办局?那不是那个只知道捞油水的肥缺衙门吗?”
“肥缺未必无能,无能未必无权。”夜玄宸将那张拓印图随手扔进香炉里烧成灰烬,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采办局副使赵德海,是高公公早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干儿子。只不过这两年赵德海傍上了新贵,跟这位干爹倒是生分了不少。”
沈砚秋恍然大悟:“您是想借刀杀人?”
“借刀?不,我是要送刀。”
夜玄宸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容里透着一股子算计人心的寒意,“高公公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恨的不是敌人,而是背叛自己的狗。既然那只鸽子是往东角楼飞的,那就说明严嵩然在那边有接应。而能把手伸进皇城根底下的,除了采办局那位赵副使,还能有谁?”
他铺开信纸,提笔挥毫。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说是质子府在整理旧物时,偶然发现了一份关于北狄密探潜伏路线的残图,特呈高公公御览,以此略表对陛下圣恩的感激。
信封里,除了那张所谓的“残图”,还夹着一张从蜡丸里拓印出来的飞行轨迹图。
这封信连夜送进了宫。
半个时辰后,司礼监值房内。
高公公捏着那张薄薄的轨迹图,那张平时总是挂着假笑的老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东角楼。赵德海。
好啊,好得很。
他这干儿子翅膀硬了,不仅敢背着他跟严党勾结,竟然还敢把联络点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要是让万岁爷知道了,他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也得跟着吃挂落!
“备轿!”高公公猛地一拍桌子,尖细的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杀气,“咱家要面圣!”
这一夜,京城注定无眠。
寅时刚过,一道圣旨便从大内发出,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皇帝震怒,下令锦衣卫彻查采办局副使赵德海,即刻锁拿,严刑逼供!
紧接着,更重磅的消息传来:三日后,皇帝将于文华殿亲审苏氏旧案!
这可不是普通的御前问话,而是“亲审”。
这意味着此案的性质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简单的民间冤案,而是上升到了通敌叛国、动摇国本的高度。
圣旨点名:苏晚音、严嵩然、沈砚秋三人必须到场陈情。
苏晚音接到旨意的时候,正在晚音社的后台给新戏描眉。
听完宣旨太监的话,她手里的眉笔微微一顿,一滴墨汁滴落在手背上,晕开一片漆黑。
“接旨。”她神色平静地叩首谢恩,送走太监后,却并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反而眉头紧锁。
御前亲审,那是真的要在刀尖上跳舞。
皇帝多疑,且喜怒无常。
如果在殿前有一句应对不当,别说翻案,整个晚音社乃至夜玄宸都会被搭进去。
尤其是那出《长夜行》。
严嵩然已经在公堂上承认了末句戏词,但这还不够。
皇帝要听的,不仅仅是词,而是那种只有亲历者才能唱出来的、刻在骨子里的痛和恨。
只有唱活了那最后一句“骨为槌,血为弦”,才能彻底击碎皇帝心中最后那一丝疑虑,让他相信严嵩然当年确实在场,确实目睹了那场惨剧,确实是为了掩盖真相才痛下杀手。
苏晚音闭上眼,意识再度沉入那方熟悉的“百戏空间”。
空间内,一片死寂。
她站在空旷的舞台中央,四周是无数把悬浮的利剑,每一把都指着她的咽喉。
这是空间生成的“高压试炼场”,模拟的就是那种生死一线的压迫感。
“起调。”
她低声自语,声音干涩。
一遍,两遍,十遍……
空间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她在里面已经唱了整整三天三夜。
嗓子早已充血,每一次发声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炭火。
“不对……情绪还是太浅。”
苏晚音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嵌入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流下。
那种痛,还不够。
当年的苏家班,那是真的在火海里哀嚎,是真的血流成河。
她要演的不是悲伤,而是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是那种哪怕化作厉鬼也要索命的怨毒!
“以痛引声……”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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