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陆府张灯结彩。
虽说是纳妾,排场却比寻常人家娶正妻还要体面。
大红灯笼从大门一路挂到内院,朱漆廊柱上缠着金丝绣带,连院中那几株秋海棠都被系上了红绸,在微凉的秋风里轻轻摇曳。
迎春坐在西厢房内,由宝钗亲自为她梳妆。
铜镜中映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眉如远山,唇若点朱,两颊薄施胭脂,更显得肌肤如雪。
她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竟不敢相认。
妹妹今日真好看。宝钗站在她身后,手中象牙梳轻轻梳理着她乌黑的长发,声音温柔似水,这身嫁衣是我命人连夜赶制的,用的是苏州进贡的云锦,你摸摸看,是不是比寻常绸缎更柔软些?
迎春指尖微颤,抚上那绣着并蒂莲的衣料。
触手生温,细腻如抚过一泓春水。
她眼眶突然发热,想起在贾府时,连过年做新衣裳都轮不到她这个不受宠的二小姐。
宝姐姐...她声音哽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宝钗从镜中对她浅浅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莫怕。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夫君虽面上冷峻,实则最是护短,既收了你,定不会让人欺你半分。
迎春耳尖发烫,垂眸点头。
她想起那日孙绍祖来闹时,陆远挡在门前的高大身影,和他那句滚出本官府前的冷厉语气,心头竟涌起一丝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前院传来阵阵乐声,吉时将至。
宝钗为她戴上最后一支金镶玉的步摇,轻声道:走吧,别让夫君等久了。
正厅内,陆远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系着大红绸带,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如松。
他负手而立,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看到被丫鬟搀扶进来的迎春时,微微闪动了一下。
仪式简单却不失庄重。
迎春在众人注视下向陆远和宝钗敬了茶,算是正式入了陆府的门。
席间宾客多是锦衣卫同僚和陆远在朝中的盟友,觥筹交错间,有人借着酒劲打趣道:陆大人好福气啊,这贾家二小姐虽说是庶出,可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如今成了大人的如夫人,岂不是...
话未说完,陆远一记冷眼扫过去,那人立刻噤声,讪笑着自罚了一杯。
宝钗见状,适时地起身招呼女眷们去后园赏菊,将空间留给男宾们继续饮酒。
临走时,她轻轻捏了捏迎春的手,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迎春低着头随众人退出正厅,心跳如鼓。
她知道,今晚之后,她的命运将彻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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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荣国府内一片愁云惨雾。
王夫人端坐在荣禧堂上首,手中捏着一封烫金请帖,面色复杂。
这是陆府送来的纳妾宴请帖,言辞客气,却字字如针,扎在她心头。
太太,咱们真要去道贺?周瑞家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王夫人轻叹一声:去,为何不去?带上那对翡翠镯子,就当是给二丫头的嫁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如今咱们家这般光景,能攀上陆远这条线,已是万幸。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巨响。
王夫人皱眉:怎么回事?
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回太太,是大老爷...大老爷听说二小姐今日过门,正在东院砸东西呢!
王夫人面色一沉,起身快步向东院走去。
还未进门,就听见贾赦嘶哑的咆哮声:贱人!没用的赔钱货!老子养她十几年,她倒好,攀上高枝做凤凰去了!陆远这个王八羔子,把老子害成这样,还敢纳老子的女儿?欺人太甚!
院内一片狼藉。
贾赦独眼通红,衣衫不整地站在废墟中,脚下是碎成齑粉的古玩字画。
他脸上的伤还未痊愈,狰狞的疤痕随着面部肌肉的抽搐而扭曲,活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大哥!王夫人站在门口,声音严厉,你这是做什么?还嫌咱们家不够乱吗?
贾赦猛地转身,独眼中射出怨毒的光:你闭嘴!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懂什么?陆远那厮先是害我入狱,又断了咱们家爵位,现在还要了我女儿!这不是骑在我贾恩侯头上拉屎是什么?
王夫人被他粗鄙的言语激得脸色发白,却仍强压怒气道:大哥冷静些。二丫头在陆府好歹有个着落,总比被那孙绍祖糟蹋强。再说...
她声音更低,陆远如今圣眷正浓,若二丫头能得他宠爱,说不定还能帮衬家里...
放屁!贾赦一把掀翻了身旁的案几,老子宁可那丫头死了干净!你们这些没骨头的,被人家踩在脚下还要舔鞋底!我贾恩侯就算落魄了,也轮不到他陆远这般羞辱!
他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手心。
王夫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正要唤人,贾赦却猛地推开上前搀扶的小厮,跌跌撞撞地向内室走去,嘴里仍含糊不清地咒骂着。
王夫人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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