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盼着放榜之日永远不要来,又隐隐希望有奇迹发生。
对着丫鬟们也失了往日的温和,时常无故发怔,或显得烦躁不安。
该来的终究会来。
放榜那日,天刚蒙蒙亮,贾政便派了得力的小厮前去贡院外守着。
府中气氛空前紧张,王夫人坐立难安,不住地派人到二门上打听消息。
宝玉则称病躲在房中,连早饭也没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高。
终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喧哗声。
王夫人猛地站起身,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只见那派去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进来,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老……老爷,太太……榜……榜出来了!”
“如何?二爷中了第几名?”贾政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小厮抬起头,哭丧着脸,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榜上……榜上……没有二爷的名字……”
“什么?!”
王夫人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幸亏旁边的玉钏儿赶紧扶住。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小厮后面的话一句也听不清了。
贾政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死死盯着那小厮,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这是个玩笑。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看真切了?”
“小的……小的来回看了三遍,确实……没有……”
刹那间,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支撑,轰然倒塌。
贾政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猛地一拍桌子,那上好的黄花梨木桌面竟被拍得裂开一道纹路。
“孽障!这个孽障!!”
他怒吼一声,也顾不得体统,双目赤红,如同疯虎一般,跌跌撞撞地冲向怡红院。
王夫人被丫鬟搀扶着,哭得几乎晕厥过去,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过去。
怡红院内,宝玉正心神不宁地坐在窗前,听到外面父亲雷霆般的怒吼和母亲的哭声,心知大事不妙,吓得魂飞魄散,刚站起身,贾政已旋风般冲了进来。
“畜生!你给我跪下!”
贾政须发皆张,指着宝玉的鼻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宝玉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瑟缩着不敢抬头。
“我……我贾家怎么生出你这个不肖的子孙!文不成,武不就,终日只在脂粉堆里厮混!原指望你此次能洗心革面,光耀门楣,你……你竟敢欺瞒父母,考出这等丢人现眼的成绩!你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贾政越说越气,想起自己在同僚面前隐隐透露的期待,想起家族复兴的梦想在此刻彻底破碎。
所有的失望、愤怒、羞耻交织在一起,化为滔天怒火。
他左右环顾,一眼看到墙角用来支窗子的细竹棍,一把抢过,没头没脑地就朝宝玉身上抽去!
“我叫你不争气!我叫你骗我!我叫你给贾家丢脸!”
竹棍带着风声,狠狠落在宝玉的背上、胳膊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宝玉吃痛,开始还咬牙忍着,后来实在受不了,一边躲闪,一边忍不住辩驳:“父亲息怒!非是儿子不用功,实是……实是此次考题太过偏僻艰涩,不合圣贤本意!儿子……儿子已是尽力了!”
“你还敢狡辩!”
宝玉的辩驳如同火上浇油,贾政下手更重,“考题偏?怎不见别人落榜?分明是你自己腹内草莽,不通文墨!还敢找借口!我今日非打死你这个孽障,免得日后贻羞门户!”
王夫人扑上来,死命抱住贾政的胳膊,哭喊道:“老爷!老爷息怒啊!不能再打了!你再打,就是要了他的命啊!宝玉,我的儿,你快跟你父亲认个错啊!”
宝玉此刻也被打出了几分火气,再加上连日来的压抑和对那场考试本身的鄙夷,一股倔强和不忿涌上心头。
他抬起头,脸上混合着疼痛的扭曲和不服气的神情,大声道:“儿子无错可认!那等僵化死板的文章,原就不是儿子所长!便是考不上,又如何?天下之路,岂止科举一条?!”
这话更是捅了马蜂窝。
贾政气得浑身乱颤,指着宝玉,对王夫人吼道:“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我贾政一生清名,竟要毁于此子之手!真是气死我也!”
说着,又是一阵猛抽。
王夫人见宝玉身上已然见了血痕,心疼得如同刀割,又听宝玉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更是绝望。
只能抱着贾政的腿哀哀求饶,哭得撕心裂肺:“别打了!老爷,求求你别打了!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没教好他……”
一场闹剧,最终以贾政力竭,被闻讯赶来的清客相公等人劝走,以及王夫人哭晕过去被抬回房而暂告段落。
怡红院内,一片死寂。
丫鬟们噤若寒蝉,远远躲着,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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