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如同尖针,狠狠扎在邢夫人最痛的地方。
她一生最重体面,如今却连炭火都要算计着用,下人也裁撤得七七八八,往日的风光早已雨打风吹去。
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不敢想。
贾琏在一旁见邢夫人动摇,也假意劝道:“母亲,父亲说得也在理。如今这光景,给邢大妹妹寻个富足人家,未必不是条出路。总好过……总好过在这里,看着家业凋零,徒增伤感。”
邢夫人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丈夫和眼神闪烁的继子,又想想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那点微薄的不忍和良知,终于在现实的重压下,一点点瓦解。
她颓然地低下头,用帕子捂住嘴,哽咽道:“我……我明日去说便是……”
他们自以为隐秘的商议,却不想隔墙有耳。
岫烟的贴身小丫鬟篆儿,恰巧从厅堂外的抄手游廊经过,准备去厨房取晚间的份例菜。
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岫烟”、“聘礼”、“薛皇商”等字眼,她心下好奇,便悄悄贴近了些,将贾赦那番“卖个好价钱”的言论听了个七七八八。
篆儿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食盒差点脱手。
她不敢久留,慌忙蹑手蹑脚地退开,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岫烟居住的那处僻静小院。
小院内,同样是冷清异常。
屋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邢岫烟正坐在窗下,就着那点微光,安静地做着针线。
她穿着一件半旧的藕荷色绫棉袄,身形单薄,容颜清秀,眉宇间带着惯常的恬淡,只是在这寒冬暮色里,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姑娘!姑娘!”
篆儿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色煞白,也顾不得行礼,一把抓住岫烟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不好了!出大事了!”
邢岫烟被她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针线,蹙眉道:“怎么了?慢慢说,慌什么。”
篆儿急得语无伦次,将自己听到的话断断续续地复述了一遍,尤其是贾赦那句“现成的物件儿”和“卖个好价钱”,更是带着惊惧重复了出来。
“……老爷和琏二爷,他们……他们商量着,要把姑娘您许给城南那个年纪很大的薛皇商做填房!
说是……说是能得一大笔聘礼!太太起初还不愿意,被老爷一顿骂,也……也答应了!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篆儿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邢岫烟初时听得怔住,似乎没能理解篆儿话中的含义。
待到她慢慢消化了那些字眼——“刘皇商”、“填房”、“聘礼”、“卖”——她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仿佛一道惊雷直劈而下,将她整个人都震得麻木了。
手中的绣花针“啪”地掉落在裙摆上,她也浑然不觉。
那张素来平静温和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先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涌上来的,是如同岩浆般灼热的愤怒,以及更深沉的、冰封般的悲凉和绝望。
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虽不算亲近,但也维持着表面礼数的姨父、姨母,竟然敢如此行事!
竟敢将她当作货物一般,论价待沽!
那刘皇商是何等人物,她虽深处闺阁,也偶有听闻,年过半百,贪花好色,家中姬妾纷争不断。
嫁与那样的人做填房,她这一生,岂不是彻底毁了?
“他们……他们怎么敢……”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席卷了她。
她虽家道中落,寄人篱下,却始终保持着书香门第的清高与自尊,从未有过半分失礼之处。
可如今,在这帮亲戚眼中,她所有的温顺、所有的知书达理,都成了可以估价的筹码,甚至成了她活该被牺牲的理由!
“姑娘,我们怎么办啊?”篆儿哭着问,主仆二人在昏黄的灯光下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恐慌。
愤怒过后,是深深的无力。
她能怎么办?
在贾府,她无依无靠,唯一的“靠山”邢夫人,已然妥协。
她能去求谁?贾政?
且不说分家后关系更显尴尬,贾政自身难保,又是个迂腐不管事的性子,岂会为了她一个外姓亲戚,去强硬干涉长兄的决定?
逃跑?
天下之大,她们两个弱质女流,身无分文,又能逃到哪里去?
只怕不出半日,就会被抓回来,下场更惨。
告官?
更是天方夜谭,民告官已是难如登天,何况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去告有爵位在身的舅舅?
只怕状纸未递,先被治个不孝不义的罪名。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又一个个被残酷的现实击碎。
邢岫烟只觉得浑身发冷,那炭盆里微弱的火光,丝毫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
她环抱住自己单薄的双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深宅大院看似温情的面纱下,隐藏着怎样冰冷彻骨、弱肉强食的规则。
“篆儿……”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的平静,“你先别慌,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话虽如此,可她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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