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老头刻着刻着,哭出声:“我一家……只剩我一个……名字还刻不全……”旁边的孩子扑过去,用稚嫩的声音念:“我帮你写。”他手指沾着血,歪歪扭扭划在门槛上。老头抱着孩子嚎哭,那嚎声震得夜空都颤。
六族尸骸被丢在广场没人收。有人想去拖走,结果走近时,尸体的眼睛忽然睁开,黑火从眼底冒出来,吓得那人魂飞魄散,瘫在地上。尸体在灰烬里抽搐,火丝从七窍往外爬,像要再度爬起。百姓惊惧大乱,哭喊着退回碑影。
是萧砚出手,一脚踏碎地面,断刀狠狠插入尸体胸口。刀断声震耳,尸体的火丝瞬间熄灭,化作灰尘随风散去。他冷声道:“死,就该死到底。”他一句话,让百姓心头一凛,连呼吸都不敢出大声。有人悄声低泣,却不敢放声。
碑前,残余的符官们仍旧拖着伤体不眠不休。老符官眼睛已经瞎了一只,另一只布满血丝,他用自己最后的血写下一个“封”字,按在碑脚。那一刻碑光亮了一下,像喘了一口气。他虚脱在地,喉咙咯咯响,却还是笑:“还……在。”
江枝昏迷在碑侧,身体轻得像一张纸。她的呼吸若有若无,可嘴角仍旧勾着,像随时会笑。她的梦境里,火痕化作无数笑脸,每一张都在对她喊:“疯子!疯子!疯子!”她笑得疯,笑到喉咙里全是血。她看见自己赤脚站在火海里,手里抓着一根血符笔,一边往天火上乱画,一边尖笑:“哈哈哈哈!疯子笑死天!你们笑不笑?疯子要你们都笑!”火海扑过来,她被吞没,可梦境却没有熄灭,反而扩散成更多笑影,在火痕中扩张。
萧砚靠在碑下,背脊直挺,眼神冷冷盯着天。他不睡,不眨,像一尊雕塑。有人胆怯地靠近,轻声问:“大人……我们还能活多久?”萧砚没有看他,只冷声道:“活着。”那个百姓呆住,泪水涌出,跪地叩头。
风一阵阵吹来,灰尘扑在萧砚的脸上,他没动,只是让灰覆盖。灰与血混合,把他整个人染得像石像。可碑心忽然传来微弱的脉动,那脉动与他的呼吸暗暗契合,像在告诉人们:冷刀还在,碑还在。
城池四周,一夜之间成了死寂的荒原。没有鸟,没有兽,连风吹过都像死人叹息。可是每家门槛上的名字,在风里发出微微的亮光。那些光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却把整个城连成一张网。灰烬落下,光一闪,就把灰烬震开。
余灰未冷,可那一丝丝光,已是全城唯一的安宁。
萧砚低头,看了江枝一眼。她在昏迷中嘴角带血,却还在笑。冷与疯,一个沉默的背影,一个癫狂的笑意,把火劫后的废墟撑住。
远处的祖阙深处,传来低沉的蠕动声。那“盲”还在,舔舐着石脉,耐心而阴冷。火痕未散,天伤未愈,大劫,只是暂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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