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烦郁的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就像眼盲的人,感受不到光。
那天以后,她没有接过他的电话,也没有看过他的信息。何音知道,只要他解释,哪怕是漏洞百出,她也会选择相信。但是,相信之后,是质疑和不安,直到真相逼近眼前,又会有新的解释。周而往复,没有尽头。
纵使如此,她依然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苛责的话,只能懦弱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躲在黑暗的角落里。
老四小心地问起过那枚消失的戒指,何音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作任何解释。自那以后,老四便没再提起过任何与之相关的事,甚至,连旁人的恋情都避讳着。尽管,何音从没在她们眼前流过一滴眼泪。
何音把能报的考试全报上了,除了上课、去早教中心和养老院的时间,她都和大姐窝在图书馆里。
忙碌,让她无暇去回想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只是,忽然而来的某个瞬间,大脑会陷入一片死寂,疼痛感猝不及防地翻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只能咬着腮帮子,用疼痛抵御疼痛。
白天尚且可以勉强度过,寂静的夜晚最是折磨。过往的每分每秒历历在目,曾经的誓言承诺犹在耳畔。她常常整夜无法入眠,勉强睡着了,便会堕入噩梦的循环中。
睡眠的缺失,让她精神恍惚,甚至,时常会看到高峰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逝。即使是一个模糊的幻影,也会让她心悸不已。
好在,时间没有怜惜之情,自顾自走得飞快。
过年回家时,爸妈看到她,皆是一脸的惊诧:
“怎么瘦成这样?”
何音只说了一句课多,便把自己锁进了房间,窝在床上,时而看书,时而昏睡。吃饭的时间,也和他们有意错开。
头几天,弟弟还会哭闹着砸她的门,后来,便也忽视了她的存在,偶尔在客厅看到反而会愣怔一下,似乎在疑惑,姐姐怎么在家里。
年三十那天,何音被爸妈逼着出门,在街上偶然遇到高中的一帮同学,又被生拉硬拽地去了ktv。
她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喝酒,摇骰子,高谈阔论。曾经青涩稚嫩的面庞,如今显出了狡黠、圆滑的神色。
改变才是常态,曾经的一切终将不复。
何音越坐越烦闷,索性起身悄然离开了。
大街上,跨年的人群往来穿梭,直至深夜仍旧喧闹非凡。何音避开人群,沿着河堤走到人烟稀少处,独自坐在寒风里。
风很冷,拍在脸上,寒意凛然,可再冷也不似那晚的风劲如刀,一片片刮下她的血肉,直砍到骨头上。
那晚离开酒店后,她漫无目的地走在,不知通往何处的马路上。据说,只要一直向前,终有一天能走回原点。
何音不知道她想回到的原点,是遇到高峰的那一天,还是在那之前的一天。如果,她没有在那天去往养老院,没有受伤,没有任由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带走自己的一部分,那今天的她又会是怎样?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都在,过于安静的夜晚,让一切暴露无遗。何音裹紧了围巾,将眼泪和抽噎都紧紧捂住。
何音走了一夜,天将破晓时,方才在公交站台坐下。不是因为累得再难挪动半步,也不是因为脚后跟早已磨破了皮,血肉模糊。只是因为眼泪干了,再没有了哭的理由。何音随便上了一辆公车,离开站台时,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站台后侧的道旁树下。
而此刻,那道身影正站在隔岸的白地上。无边的黑暗笼罩着那个人,只有模糊的轮廓依稀可见,但慌乱的心跳告诉她,那就是他。
一点微弱的亮光闪过,何音看到他蹲下了身,片刻后,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蝌蚪状的彩光直冲云霄,震天动地的巨响击碎了夜幕的寂静。
绚烂的烟花撕破了黑暗,一瞬间的光华里,何音看到了那张脸,如此熟悉,又那样遥远的一张脸。他的眉眼忽明忽暗,但何音的目光却能清清楚楚地描摹出两道刚毅的眉,坚挺的鼻梁,消瘦的颧骨,紧抿着的双唇,连那下颌疲惫的青痕都是如此的分明。那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左右着她的喜怒哀乐,也曾久久停留在她的掌间和眼眸,给予她幸福和满足。
可是,唯有那双幽深的眼眸始终暗不见底,但现在,何音已经无意探询那双眼里的真意。
欢声笑语在身后集结,散步的人们被炫目的烟花吸引,慢慢聚拢。所有人都在抬头看天,只有她看着他,而他也在看着她。
何音抱紧了双腿,竭力压抑着奔向对岸的渴望。她知道他在等她,也知道只要投入那个怀抱,便能让心安定下来。但是,她也知道那份安心如同这烟花般,是短暂的,稍纵即逝的。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硝烟味,和消散不去的惶惑不安。
他又转身蹲了下去,何音这才看到他身后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烟花箱。她不由得一震,这个既像隐喻,又像征兆的危险场景,在何音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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