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逸风的手指在那半枚玉佩上停了许久,指腹反复摩挲着断裂边缘的“李”字残痕。
烛火跳了一下,映得他眼底泛起一层冷光。
他忽然起身,将外袍披上,动作干脆,没有半分迟疑。
严冰雪坐在案旁,指尖还沾着方才刮下的粉末。她抬眼看他:“你真要回去?”
“我不回去,他们就不会动。”他声音不高,却像铁钉入木,“一个重伤皇子突然返京,本该避嫌养伤。可我偏要这时候回去,他们才会慌。”
她没立刻反驳,只是将风宝轻轻按在肩头。
那鸡冠赤金微敛,双目仍盯着尉迟逸风,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分量。
“你当自己是诱饵?”她终于开口。
“我是靶子。”他纠正,“只要我站出来,背后的人就不得不做选择——是保痕迹,还是保自己。而一旦他们动手,就是破绽。”
严冰雪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雪已停,夜空清冷,驿站外枯树影影绰绰。
她回头看他:“可你忘了,李承乾掌吏部十年,耳目遍布六部三省。你前脚进京,他后脚就能知道你伤未愈、孤身返程。你不是去查案,是送上门去被围剿。”
“正因他知道我伤未愈,才不会防我。”尉迟逸风冷笑,“一个废了的皇子,能掀起什么风浪?他只会觉得我急着回京争名分,是自取其辱。等他笑出声的时候,我才真正有机会。”
她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打算找谁?兵部那个侍郎?”
尉迟逸风没否认,只道:“他十年前在北境被围,是我带三百轻骑杀进雪谷把他捞出来的。那晚风雪太大,马蹄都冻在地里,他趴在我背上说,这辈子欠我一条命。”
“可那是一条命,不是一张朝堂入场券。”严冰雪语气冷了下来,“如今他已是兵部要员,背后有派系,有家小,有前程。你拿旧情去换情报,换来的可能是一句‘多保重’,也可能是一封密报,直接送到李承乾案前。”
尉迟逸风盯着她,目光没闪:“我知道风险。但眼下朝中能信的,不超过五指之数。我不去找他,难道等李承乾亲自递刀给我?”
风宝忽然振翅,飞到两人之间,一爪勾住尉迟逸风袖口,另一爪轻拍严冰雪手腕,像是在拉架。
她叹了口气,伸手将羽毛理顺。
“你若执意要去,就不能独行。”她语气缓了些。
“你留下。”他打断她,“江湖这条线不能断。玉佩出现在山洞,说明血影门内部有裂痕,说不定还有人想反水。你得去查,谁把残卷带出来,谁在背后泄露消息。”
“所以你是去当靶子,我是去当猎犬?”她挑眉。
“你是能闻出毒味的狐狸。”他竟笑了下,“而我,只是个会走路的麻烦。”
她没再劝。知道他一旦拿定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
她转身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案上:“安神定惊的药,煎服。夜里若心口发闷,含一片在舌下。”
尉迟逸风看了那包药一眼,没推辞,收进怀里。
夜更深了。他走出驿站,身后只带一名亲卫。
雪地踩出两行脚印,直通后院。
枯树下,他抽出匕首,在树干背阴处划下三道斜痕,交叉成“X”形。亲卫点头,将一封信塞进油布囊,绑在腰间。
“明日一早,你扮成药商,走西线入京。”尉迟逸风低声交代,“三日后,子时,城南‘济仁堂’后巷接头。送的话是——‘公子病体好转,即日返府’。”
“若有人盯梢?”
“那就让他们盯。”尉迟逸风冷笑,“盯得越紧,越会觉得我只是个急着回京养伤的废人。记住,别露面,别说话,只递信。”
亲卫领命,悄然退去。
尉迟逸风站在树下,抬头看了眼天。
北斗偏西,子时将至。他忽然想起那木匣底刻的字:“子时三刻,城南旧坊,独行。”他没打算去。他知道,那不是邀约,是试探。若他真去了,才真是落入了对方的节奏。
他转身回驿站,脚步沉稳。
严冰雪还在灯下坐着,玉佩摆在案上,风宝蜷在她肩头打盹。
她听见脚步声,抬眼看他。
“你不去城南?”她问。
“不去。”他答得干脆,“他们想看我动,我就偏不动。我要动,也得动在明处,让全京城都知道——尉迟逸风回来了。”
她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你变了。”
“活久了,自然要变。”他淡淡道,“以前我想掀桌子,现在我知道,得先看清桌上摆的是什么。”
她没再说话,只将玉佩推到他面前:“这东西你不能带进京。若是被搜出身,就是铁证。可若不带,又怕你空口无凭。”
尉迟逸风取出火折子,就着烛火点燃,将玉佩一角凑近火焰。
火舌舔过“李”字残痕,青烟微起,却未烧毁。
他吹灭火,玉佩边缘焦黑一圈,字迹却仍清晰。
“烧了半边,剩下半边还能认。”他将玉佩收回袖中,“既不是全毁,也不是全存,刚好让人猜不透我手里到底有多少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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