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逸风的手势凝在半空,目光如铁钉般锁住李承乾身后那块微微翘起的地砖。严冰雪瞳孔一缩,立刻会意——不能强攻。皇帝还在他手里,若对方失足后仰,坠下高台时反手一拉,周慕白必受重创。
她缓缓松开掌心紧握的麻烟丸,指尖滑过药囊边缘,改将一枚薄如蝉翼的镇神贴压在袖中备用。
“李大人。”她开口,声音不再凌厉,反倒像冬日里一缕缓流的温水,“你我都知道,今日你走不出这宫门。但你想不想知道,为何我方才说你不是疯子?”
李承乾喘息粗重,眼角抽动了一下。刀锋仍贴着周慕白脖颈,可那股狠劲已不如先前决绝。
“疯子杀人不计后果。”她继续道,脚步轻移半寸,姿态放低,却不退后,“而你……一直在等一个‘活命’的承诺。”
殿内死寂,连风宝都收了翅膀,悄然落在横梁阴影处,只留一双眼睛紧盯下方。
“你留着陛下性命,不是为了谈判,是为自己留一条‘能被史书记一笔’的路。”严冰雪语速平稳,字字清晰,“你说你要名单?可你要的是活路,不是权路。”
李承乾喉头滚动,手指微微松了松,又猛地收紧。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着虎口渗出的血,在刀柄上糊成一片黏腻。
“我……我只是想活着。”他嗓音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那就放下刀。”她说得极轻,却像一记重锤砸进人心,“你还记得三年前军饷案吗?那时你查办贪官,当街斩首七人,百姓称你为‘铁面宰相’。如今你做的事,比那些贪官更甚。可你心里清楚——你不愿背‘弑君’之名,因为你还想被人记住,哪怕是以清流余孽的身份。”
李承乾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你现在最该问的,不是我们要不要放你。”她再进一步,距他不过五步,“而是——若你死了,谁还记得你是谁?你的儿子会不会被人指着骂‘逆贼之子’?你母亲坟前,还有没有人敢去烧一炷香?”
这话落下,李承乾呼吸骤然紊乱。他低头看向自己染血的手,仿佛第一次看清这双手曾沾了多少不该沾的东西。
尉迟逸风趁机缓步前移,借龙柱遮掩身形,右手已全数搭上剑柄。他不动声色地屈指,在剑鞘上轻叩两下——这是王府旧部准备接应的暗令。
风宝察觉信号,悄然振翅,贴着梁木滑行一段距离,羽冠微扬,蓄势待发。
就在此刻,严冰雪忽然话锋一转:“你说你经营十年,却被我们毁于一旦。可你知道真正毁了你的,是什么吗?”
李承乾抬眼,眼神浑浊。
“是你舍不得杀陛下。”她冷冷道,“这一念之仁,让你成了逃犯,而不是枭雄。”
“闭嘴!”他嘶吼,手臂猛然一颤,刀锋划破周慕白颈侧新伤,鲜血再次涌出。
可那吼声里,已然没了底气。
严冰雪不退反进,声音压得更低:“你现在最怕的,不是死。是你死后,连个替你收尸的人都没有。你怕史官写你‘挟天子以自保’,怕后人说你连最后一搏的胆量都没有。你既不敢弑君成霸业,又不甘为人臣,夹在这中间,才是你真正的死路!”
“我不是……”他喃喃,声音发虚,“我不是没有选择……”
“你有。”她打断他,“但现在只剩一个——放手。”
李承乾嘴唇哆嗦,握刀的手缓缓下垂一线,匕首终于离开皇帝脖颈。
尉迟逸风眸光一凛,全身肌肉绷紧,只等最后时机。
风宝双爪紧扣梁木,翅膀微张,随时准备俯冲干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严冰雪突然提高嗓音:“李承乾!你听清楚——你不是败给了我们,是败给了你自己!”
那一瞬,李承乾猛然抬头,怒目圆睁,手臂本能欲抬!
可就在他发力之前,心头那股迟疑再度袭来——他到底要不要拼死一搏?
便是这刹那的犹豫,给了风宝机会。
它骤然展翅,如一道金红闪电自梁间扑下,直取其持刀手腕!
“啊!”李承乾惊叫,本能甩手闪避。
匕首偏移刹那,尉迟逸风疾步上前,左手格开其肘关节,右手骈指如剑,精准点向腕脉要穴!
“叮”的一声,短刃脱手飞出,砸在青砖上发出清脆响音,翻滚两圈,停在御阶边缘。
李承乾踉跄后退,背脊重重撞上高台栏杆,整块松动地砖随之晃动,碎石簌簌落下。
周慕白瘫坐在龙椅前半步远,脖颈血流不止,脸色苍白,却咬牙未语。
尉迟逸风一步跨至皇帝身侧,将其护在身后,长剑彻底出鞘三寸,寒光映面,直指李承乾咽喉。
“你输了。”他声音冷峻。
李承乾靠墙喘息,双目失焦,口中喃喃:“我只是……想活下去……”
“想活的人,不会拿刀架在君王脖子上。”严冰雪走上前来,袖中镇神贴悄然收回,目光如炬,“你可以求饶,可以伏法,可以交代同党以赎罪。但你选择了最蠢的一条路——你以为挟持天子就能换生机?你早该明白,从你拔刀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朝臣,而是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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