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高育良彻底失眠了。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夜灯,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侧躺着,能清晰听见身边吴惠芬均匀的呼吸声,那平稳的节奏本该让人安心,却偏偏衬得他胸腔里的躁动愈发明显 —— 脑海中反复回放的,全是白天在省委走廊里,祁同伟那个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微笑。
赵瑞龙死了。死得那么 “及时”,恰好在红色通缉令发布后;死得那么 “干净”,连指纹都被化学试剂抹去,只留下 “黑帮火拼” 的假相。
作为深耕政法系统多年的老书记,高育良太清楚这背后的逻辑了。所谓的黑帮火拼、入室抢劫,不过是给外界看的童话故事,是用来掩盖真相的遮羞布。真相只有一个 —— 有人在背后动了手,有人绝不能让赵瑞龙活着落在警方手里,绝不能让他开口说出那些藏在暗处的秘密。
而这个世界上,最有动机、最有能力,也最狠得下心做这件事的人,除了祁同伟,还能有谁?
“同伟啊同伟,你这哪里是在做事,你这是在玩火……” 高育良忍不住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蚊子叫,生怕惊醒身边的妻子。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纹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往上爬 ——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学生。
实在睡不着,高育良悄悄起身,动作轻缓地披上那件深灰色的羊毛开衫,赤着脚走到书房。他没开主灯,只拧亮了书桌角的台灯,暖黄的光圈刚好罩住桌面。他从抽屉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打火机的火苗闪烁时,映得他眼底满是疲惫。
烟雾缓缓缭绕上升,模糊了书房里的书架与字画。在那片朦胧中,高育良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祁同伟 —— 汉东大学操场上,那个穿着白衬衫、意气风发跑着步的少年,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看到了那个为了梁璐,在操场上当众下跪的青年,脸上写满屈辱却又带着一丝不甘;也看到了在孤鹰岭缉毒一线的祁同伟,浑身是伤却依旧举着枪,眼里燃着热血与狠劲。
那个时候的祁同伟,虽然功利心重,虽然渴望往上爬,但底色里还有热血,还有底线。可现在的祁同伟…… 高育良用力吸了口烟,烟蒂烫到手指才猛地回神,他甩了甩手,心底的恐惧却愈发清晰。
这个如今的祁同伟,杀伐果断得让人胆寒。他借侯亮平的手,不动声色搞掉了欧阳菁,断了李达康的左膀右臂;又借着大风厂的风波,把李达康架在舆论的火上烤,让这位改革先锋差点翻不了身;现在,他更是能隔着太平洋,让赵瑞龙这个 “关键证人” 永远闭嘴。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在刀尖上跳舞?哪一件不是把 “借刀杀人” 玩得炉火纯青?
最让高育良感到脊背发凉的是,祁同伟在做完这一切后,还能泰然自若地坐在副省长的位置上 —— 他能在沙瑞金面前装出 “痛心疾首” 的样子,赢得书记的信任;能在全省干部大会上,慷慨陈词讲 “法治建设”,接受台下的掌声。这种 “杀完人还能笑着领奖” 的心理素质,已经不是 “厚黑” 能形容的了,这是 “入魔”,是彻底丢了底线的疯狂。
“育良,怎么还不睡?”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吴惠芬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她身上还穿着碎花睡衣,显然是被丈夫的动静吵醒了。她把牛奶放在书桌一角,目光落在高育良苍白的脸上,还有那支快要燃尽的烟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是不是为了赵瑞龙的事?” 吴惠芬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担忧。
高育良点了点头,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动作有些无力。他端起牛奶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驱散心底的寒意:“惠芬啊,我现在才发现,我可能…… 养了一只老虎。”
“你是说同伟?” 吴惠芬的神色也瞬间凝重起来,她早就对祁同伟心存顾虑,“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孩子心气太高,早年受的屈辱又太重。这种人一旦得势,会比谁都狠,比谁都不择手段。赵瑞龙这件事,就算没有证据,圈子里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谁不知道是他做的?”
“没有证据,就是他最好的证据。” 高育良苦笑一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把所有环节都算计到了 —— 美国警方的结论是‘黑帮火拼’,国际刑警那边找不到突破口,沙瑞金虽然心里存疑,但现在汉东的案子离不开他;李达康恨他恨得牙痒痒,可手里没实锤,也动不了他。现在的汉东,已经没人能真正制得住他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吴惠芬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是继续跟他绑在一条船上,还是……”
“绑在一起?” 高育良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决绝,“再跟他绑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为了自保,把我这个‘老师’也推出去喂狼。他连赵瑞龙都敢动,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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