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妈王桂芬这几日总觉心慌,夜里常梦见黄鼠狼趴在炕头,眼睛滴溜溜转。她记得黄仙附体时说过:“善恶有报,莫欺老弱。”这日赶集,她路过一个贩子摊前,那贩子正举着银簪吆喝:“老物件,便宜卖!”王桂芬一眼瞥见簪身上的云纹,与姥姥那支如出一辙。她压下心头惊疑,佯装询价,贩子却支吾其词,眼神躲闪。她暗中记下摊位点,回家后与丈夫嘀咕:“怕是二弟妹偷偷卖了妈的簪子,那簪子姥姥日日摩挲,匣底还压着镇宅符,她若动了,黄大仙岂能饶她?”
李梅偷卖首饰的事终究没能瞒住。王桂芬在姥姥屋发现梳妆匣松动,匣底的符纸歪斜着,像是被慌乱掀过。她追问姥姥,姥姥长叹一声,浑浊的泪从眼角滑落:“那簪子是我娘临终前戴的,她走时说,簪子若丢,家宅不宁。”李梅被众人围住质问,她嘴唇哆嗦,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哭嚷着捶打自己的胸口:“娃要念书,我没办法啊!我……我对不起妈!”二舅涨红了脸,拳头攥得咯咯响:“咱家再穷,也不能卖祖宗的东西!你这是要断了咱家的根!”众人沉默,姥姥却闭眼不语,枯槁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匣底符纸,仿佛在抚摸逝去的岁月。院墙根的黄鼠狼窝中,一只黄鼠狼正舔舐爪尖,喉间发出冷笑,爪下压着一片沾血的符纸——那是李梅慌乱中踩碎的,符咒之力已渗入它的皮毛,成了锁住真相的契印。
寒风呼啸,老宅的窗纸被吹得簌簌作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呜咽。黄仙的监视,如同悬在众人头顶的利刃,而李梅的偷盗,已然撕开了家族表面和睦的裂痕。东北的雪原上,黄仙的身影若隐若现,它爪间攥着一缕银簪的残影,知晓因果报应,终将如雪崩般倾泻而下。而深山洞穴里,那支完整的银簪正躺在狐仙的皮毛上,簪身映出狐眼狡黠的流光——一场跨越千里的因果,正在风雪中悄然织就。
三、东北来信
东北的初春,山林间仍裹着未褪尽的寒意。长白山北麓的老林子,积雪压弯了松枝,枯枝断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一只黄鼠狼蹲在歪脖松树上,爪间攥着一张泛黄的信纸,黑豆般的眼睛盯着山脚下的猎户木屋。木屋窗棂结着冰花,老猎户正擦拭猎枪,忽觉脊背发凉,抬头正撞上那双幽幽的眼——黄鼠狼尾巴尖勾着信,信角沾着几根火红的狐毛,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光。他喉头滚动,想起林子里代代相传的谣曲:“黄大仙传信,沾狐毛者,非吉即凶,接不得,躲不得。”
信纸上的字迹歪斜如孩童涂鸦,墨迹里混着松脂的腥气,仿佛用爪尖蘸着树汁写成:“姥姥王氏及众亲启:五载深山,风雪淬骨,恩怨终将了断。银簪藏于长白山北麓青石崖下第三洞,狐仙以命相护。李梅贪念如毒,蛀族气,损根基,黄仙附体警示,非为报复,乃为护脉。若诚心寻簪,需备三炷香,三碗无根水,月圆之夜踏雪而行。切记,莫带铁器,莫生贪念,否则山灵启齿,吞魂噬骨。”信末爪印如血,符咒纹路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仿佛蛰伏的蛇欲破纸而出。
信如惊雷劈进姥姥家。二舅猛拍炕桌,震得茶碗叮当响:“这字迹,这口气,除了那黄大仙还能有谁?它真在东北成了气候!”王桂芬指尖抚过“蛀族气”三字,眉头紧锁:“黄仙说得明白,李梅的贪,是挖了咱家的根。”姥姥枯坐如朽木,从炕柜深处摸出那支被李梅偷卖未成的银簪复制品,簪头早已蒙尘。她忽然颤巍巍起身,将信纸塞进李梅手中:“去,带上香烛清水,跟着大舅他们走一遭。若心不诚,莫怨黄仙无情。”
李梅攥着信纸,指甲掐进掌心。夜半,她跪在灶房,对着灶王爷的画像喃喃:“爹,娘,我错了……当年为娃的学费,我昏了头,如今黄仙要我的命,我也得去东北,把簪子赎回来。”灶膛余烬忽明,映出她眼角泪痕,似真似假。
月圆之夜,青石崖下雾气如沸水翻滚,鬼火在石缝间游窜。姥姥、大舅、王桂芬、李梅四人背着行囊,火把在风中摇曳如将熄的魂。李梅腿软得几乎拖行,忽听洞中传来狐鸣,如泣如诉,又似冷笑。王桂芬强自镇定,点燃三炷香插入土堆,清香袅袅升起,雾气竟如活物般退散。洞内豁然开朗,狐仙蜷在银簪旁,皮毛泛着幽光,爪下压着那张沾血的符纸契印——正是李梅当年踩碎的那张,符咒裂痕如蛛网,却仍隐隐流转灵力。
“取簪者,需饮三口无根水,以血起誓,永戒贪念。”狐仙开口,声音如银铃淬毒。李梅颤抖着捧起一碗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碗沿,竟想起姥姥摩挲银簪的手,那双手布满茧子,却比任何银器都亮。她仰头灌下水,喉间火烧般灼痛,突然嚎哭出声:“黄大仙,我错了!当年我偷簪时,房梁上的黄鼠狼盯着我,我吓得手抖,簪子滚落雪地,像砸碎了良心……我发誓,若取回簪子,定带娃回乡办学堂,教他们走正道,补我造的孽!”她咬破指尖,血滴溅在誓词上,符咒契印竟发出嗡鸣,裂痕渐次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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