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那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如同冰冷的针,一根根刺入林寒的耳膜,更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没有回头,也无法回头。轻轻带上书房的门,将那令人心碎的声音隔绝在外,他独自置身于这片狭小却承载着千钧重担的空间里。
书房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余光透进来,在墙壁和地板上投下光怪陆离、摇摆不定的阴影,一如他此刻的心境。他瘫坐在椅子上,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打开电脑处理公务,也没有抽烟。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一尊失去所有力气的石雕。
家?国?
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中疯狂地碰撞、撕扯。
苏晴崩溃的哭喊、“我们不干了行不行”的哀求、女儿林雪被危险目光盯梢的照片……这些画面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无疑是失败的,甚至是可耻的。他让最亲的人因为他而陷入恐惧的深渊,他将她们置于危险的边缘。那种锥心刺骨的愧疚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退缩吗?
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如果现在放弃,以他目前掌握的宋维民、陈明达等人的部分罪证,足以让他们受到惩处,案件也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他可以向组织说明情况,申请调离这个风口浪尖的岗位,带着妻女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或许真能如苏晴所愿,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以他的能力和资历,未必没有其他的出路。
这似乎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选择。它可以立刻解除家人面临的直接威胁,可以结束这日以继夜、殚精竭虑的煎熬,可以让他从这情义两难、众叛亲离的绝境中解脱出来。
他的手,甚至无意识地摸向了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脑,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键的瞬间,另一幅画面,如同定格的胶片,猛地在他眼前清晰起来——那是小陈!那个雨夜,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将那个用防水塑料袋包裹的、沉甸甸的材料递到他手中的年轻面孔!
“林书记……您一定要小心!”
小陈最后那句带着颤抖的叮嘱,言犹在耳。可如今,这个勇敢的年轻人却已不知所踪,生死不明,极大概率已遭毒手!如果他林寒此刻退缩,小陈的牺牲算什么?他冒着生命危险送出的那些证据又算什么?岂不是成了一个可笑的无用功,甚至是他林寒用来换取个人“平安”的垫脚石?
紧接着,更多的面孔和声音纷至沓来:
是清河市那些可能因养老金被挪用而生活无着的退休工人茫然无助的眼神;
是云川县一中那些孩子们在可能偷工减料的校舍里读书的身影;
是江边老渔民谈及砂场霸道、举报无门时的无奈与恐惧;
是杨安国那本浸透着血泪、尘封十五年的账本;
是宋维民在审讯初期那嚣张倨傲、有恃无恐的嘴脸;
是陈明达交代时提到的、那些尚未完全暴露的、隐藏在更高处的“客户”和“保护伞”……
这些面孔,这些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无声的洪流,冲击着他内心那片试图寻求“安稳”的脆弱堤坝。
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家境贫寒,是靠着国家的助学金和乡亲们的接济才得以完成学业。他至今还记得,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老支书拍着他的肩膀说:“娃,出去了,好好学,将来给咱们老百姓做点实在事!”
他想起了自己举起右手,在党旗下庄严宣誓:“……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
“牺牲一切”……这四个字,平时念来只是口号,只是文本。直到此刻,当“一切”可能真的包括家庭的安宁、亲人的安全,甚至包括被至亲误解、被家族指责时,他才真切地体会到这四个字那沉甸甸的、近乎残酷的分量!
初心?
我的初心是什么?
林寒在心底无声地呐喊。是仅仅为了个人的前途,为了生活的安逸吗?不!绝不是!当年选择这条充满荆棘的纪检道路,不就是因为见不得那些欺压百姓、蛀蚀国家的丑恶现象吗?不就是想用手中的权力,去守护一份公平正义,去涤荡那些污浊泥垢吗?
从云川那个雨夜开始,他一步步走来,历经暗杀、威胁、污蔑、亲情拉扯、师徒情义考验,直至如今家人安危受到最直接的威胁……这一切的磨难,不正是因为他触碰到了腐败网络最核心、最敏感的地带吗?对手越是疯狂,越是证明他们害怕了,证明他林寒做对了!
如果此刻放弃,之前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牺牲、所有同志们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那些隐藏更深的蠹虫将继续逍遥法外,继续侵蚀党和国家的肌体,继续损害人民的利益!而他林寒,将成为一个可耻的逃兵,一个辜负了组织信任、背叛了自己初心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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