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探望,与其他人的客套不同,总是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体贴与共情。她不会空泛地说“好好休息”,而是会带来一些舒缓神经的轻音乐唱片,几本装帧精美、内容却不沉重的游记或散文集,甚至有一次,她带来了一小盆翠绿的文竹,说是“看着绿色植物,对恢复有好处”。
她坐在病床边,言谈举止分寸感极佳。她会聊一些京城或省里的趣闻,引经据典,谈吐风趣,有效分散林寒对病痛的注意力;她也会适时地表达对林寒工作的敬佩和对他们这代人所承担历史责任的深刻理解,言语真诚,毫不做作,仿佛能直抵林寒内心最深处那份理想主义的坚持。
“林组长,”一次,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语气带着一丝感慨,“你看这阳光多好。有时候我觉得,你们这代人,就像夸父,为了心中的信念,一路追逐,不惜耗尽自己的精血。这种精神让人敬佩,但也……让人心疼。”
她转过头,目光柔和地落在林寒脸上,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他的病容:“有时候,停下来歇歇脚,看看风景,并不意味着放弃追逐。磨刀不误砍柴工,身体才是革命最根本的本钱。您说对吗?”
这番话,说到了林寒此刻最脆弱的点上。在病痛和家庭隐痛的双重夹击下,再坚定的意志,也难免会产生一丝动摇和迷茫。苏念瑶这种不带压力、充满理解甚至怜惜的“温柔”,像一层暖融融的薄纱,轻轻覆盖在他疲惫不堪的心灵上,带来一种危险的舒适感与慰藉。他不得不承认,与她交谈,确实能暂时忘却病痛和烦恼。
然而,理智深处,那根警惕的弦仍在微弱地振动。他注意到,苏念瑶从未在他妻子苏晴在场时过多停留,也从未试图打探任何案件核心机密,她的所有言行,都完美地控制在一位优秀、体贴的同事范畴内,无可指摘。可正是这种无可指责,反而让林寒觉得,仿佛有一张无形而柔软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向他笼罩而来。
英雄气短,不仅短在力竭体衰之时,更短在心有挂碍、意志出现缝隙之刻。躺在病床上的林寒,不仅要面对身体的康复,更要
抵御来自家庭的愧疚感与来自外界的、“温柔”的侵蚀。他深知,这场与病痛、与自我、甚至可能与那“如玉美人”的无形较量,其凶险程度,或许并不亚于任何一次真刀真枪的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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