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核心处,是一片终年不见天日的低地。
魏无羡踩着没过脚踝的黑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陷在凝固的血里,脚下传来骨头摩擦的“咯吱”声。底地中央竖着块巨大的黑石,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正是温氏用来汇聚怨气的“聚阴台”。此刻,黑石周围盘旋着无数黑影,怨毒的嘶吼几乎要刺破耳膜。
“这里是所有怨气的源头。”苏绝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温氏用活人献祭,将万千怨魂锁在此处,再用阴铁强行催化,才造出这等绝地。你要做的不是摧毁它,是给这些怨魂一个‘出口’。”
魏无羡握紧陈情笛,指尖因紧张而泛白。他能感觉到黑石里传来的绝望——那是被生生剥离肉身的痛苦,是永世不得超生的恐惧,是对施暴者的滔天恨意。这些情绪像毒蛇般钻进他的心里,让他浑身发冷,几乎要跟着嘶吼起来。
“稳住心神。”苏绝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想想你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他们恨的是温氏,不是这个世界。你不是要驱散他们,是要让他们知道,有人听见了他们的痛苦。”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将陈情笛凑到唇边。这次他没有吹任何现成的曲调,只是让心里的情绪顺着笛孔流淌——有对死者的悲悯,有对暴行的愤怒,有对生者的警醒,更有一份“我懂你们”的共情。
笛音响起的瞬间,盘旋的黑影猛地顿住。那声音不高亢,不凄厉,像一个人在低声诉说,把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都揉进了音符里。最靠近黑石的一个黑影慢慢转过身,那是个穿铠甲的士兵,胸口插着半截短矛,空洞的眼眶里竟渗出两行血泪。
“他们把我们的尸首喂狗……”黑影的声音直接钻进魏无羡的脑海,带着撕心裂肺的恨意,“连三岁的娃娃都不放过……”
魏无羡的手指一颤,笛音里多了几分哽咽:“我知道。山下的百姓都知道,世家的修士也知道。你们的冤屈,不会被埋没。”
“知道又如何?”另一个老妪模样的黑影飘过来,声音嘶哑,“我们死了,什么都做不了了……”
“你们能做的。”魏无羡的笛音突然转高,带着一丝激昂,“你们的痛苦,会变成警示世人的钟;你们的不甘,会化作讨伐恶人的剑。只要还有人记得你们,你们就不算真的死去。”
他一边吹奏,一边往前走,黑泥里的骨头不再硌脚,反而像在为他铺路。越来越多的黑影围拢过来,起初带着怨毒,后来渐渐平静,最后竟有黑影随着笛音轻轻晃动,像是在点头。
“那穿红衣的姑娘,”魏无羡对着一个抱着婴儿的黑影说,“你藏在发髻里的银簪,被一个逃难的婆婆捡到了,她每天都对着簪子说‘好姑娘,安息吧’。”
“那戴方巾的书生,”他对着一个胸口插着笔的黑影说,“你写的那些揭露温氏罪行的信,已经传到了兰陵、云梦,好多人都在为你们奔走。”
“还有你,”他看向那个铠甲士兵,“你的战马活下来了,被一个小牧童收养,每天都往乱葬岗的方向嘶鸣,像是在等你回去。”
每个黑影都在他的话语里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荧光,有的飞向远方,有的落在他的陈情笛上,成为笛音的一部分。当最后一个黑影消散时,那块刻满符文的黑石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表面的符文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洁白的石质,竟像一块被洗干净的玉。
魏无羡停下吹奏,发现黑泥已经退去,露出了底下青绿色的草地,远处甚至传来了鸟鸣。他低头看着陈情笛,笛身上的光点比之前更亮了,轻轻一触,就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的温和力量——那是万千怨魂的善意,是对他“倾听”的回应。
“你做到了。”苏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是靠力量压制,不是靠术法驱赶,是靠‘理解’。这才是真正的平衡之道——阴阳相生,怨怒亦可化为守护。”
远处传来结界破碎的轻响,魏无羡抬头,看见苏绝站在晨光里,白衣胜雪,哪里有半分需要保护的样子。她对着他伸出手,笑容温和:“出来吧,该回家了。”
魏无羡跑过去,握住她的手,突然明白她为何不立刻救他——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力量,必须自己悟。乱葬岗不是绝境,是让他看清“共情”真谛的试炼场。
离开乱葬岗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晨光中的低地青草茵茵,黑石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再也没有半分阴森。陈情笛在他手中轻轻颤动,像是在与那些远去的魂灵告别。
他知道,这场考验结束了,但他与怨气的“沟通”才刚刚开始。未来或许还有风雨,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的笛音里,已经住进了万千温暖的魂灵,会陪着他,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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