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推官却不以为意:“不过是些纸页罢了,若是真文献,怎会这般脆弱?若是伪作,损毁了也无妨。”
梁山伯上前一步,挡在书架前:“李大人此言差矣。宋元文献距今已有数百年,纸页本就脆弱,经不起粗暴对待。
再者,真伪岂能以纸页是否脆弱来判断?还请李大人让手下小心些,若真损毁了珍贵文献,朝廷追责下来,谁也担不起。”
李推官脸色一变,却也知道梁山伯说得有理。他瞪了衙役们一眼:“都给我小心点,若是损坏了文献,仔细你们的皮!”
衙役们不敢再放肆,动作收敛了许多。李推官则拿起那部被举报的《兖州府志》淳佑刻本,仔细翻看。
他先是看了看纸页的材质,又闻了闻墨香,再对照着随身携带的版本目录,眉头越皱越紧。
沈清晏站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李推官的动作。她知道这部《兖州府志》是书院的镇院之宝,纸页是南宋特有的楮皮纸,墨色是松烟墨,笔迹苍劲有力,流传脉络清晰,绝不可能是伪作。
片刻后,李推官放下《兖州府志》,又拿起沈清晏那部刚装裱好的《九章算术》注本。
他翻看了几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姑娘,这部注本,你说是从临安旧书摊上淘来的?”
“正是。”沈清晏点头。
“哼,我看未必。” 李推官将注本扔在案上,“这纸页虽然老旧,但边缘太过整齐,不像是自然流传的痕迹;墨色也过于均匀,倒像是刻意做旧。再者,这注本里的演算方法,与已知的宋元算经注本大相径庭,怕是后人伪托之作。”
梁山伯立刻反驳:“李大人不懂算经,切勿妄下断言。这部注本里的演算方法,虽然独特,却符合宋元算经的逻辑体系,只是流传不广罢了。纸页边缘整齐,是因为我今日刚为其装裱,并非刻意做旧;墨色均匀,是因为传抄者用的是上等松烟墨,保存得当。”
“在下梁山伯,是书院的学子,负责算经类文献的校勘。”
梁山伯不卑不亢地拱手,目光直视李推官,“李大人既奉命查验,理当以实证为据,而非仅凭主观臆断。这部《九章算术》注本,我可一一举证其为宋元真迹。”
他俯身拾起案上的注本,指尖抚过纸页边缘:“大人说纸页边缘整齐是刻意做旧,实则不然。此本原为散佚残卷,清晏姑娘寻得时,边角多有破损,是我今日用楮桑纸托裱修复,边缘整齐乃是修复之功,而非做旧。大人若不信,可细看纸页背面,仍能见到原有的磨损痕迹。”
说罢,他轻轻翻开一页,果见纸页背面有深浅不一的磨损,还有几处细微的虫蛀小孔,与正面的整齐边缘形成鲜明对比。
李推官凑近细看,眉头微微松动,却仍强辩:“即便如此,墨色均匀也不合常理。宋元文献历经数百年,墨色怎会毫无褪变?”
沈清晏适时开口,声音清润而坚定:“李大人有所不知,此本传抄者用的是上等松烟墨,且混合了少量朱砂与白芨粉,这是宋元时期珍贵文献常用的制墨之法,既能让墨色持久鲜亮,又能防虫防潮。书院藏有南宋《墨经》抄本,其中便记载了此法,大人可对照查验。”
她转身从书架取下一卷《墨经》,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记载:“大人请看,这里明确写着‘松烟合朱砂、白芨,研之万杵,其墨坚如石,历百年而不褪’。此注本的墨色特征,与书中记载完全吻合。”
马文才也上前补充:“再者,注本的笔迹风格与南宋算学家秦九韶的手稿极为相似。
我曾在国子监见过秦九韶的《数书九章》残卷,其笔法苍劲中带着灵动,与这部注本如出一辙。
若大人仍有疑虑,待三日后朱熹的早期抄本送达,可对比同时期的书法特征,便知真伪。”
李推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注本几乎要捏不住。他本是奉知府之命前来,只想草草查验一番,应付了事,却没想到尼山书院的学子们如此较真,且个个学识渊博,举证得条理分明。
就在这时,王蓝田提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匆匆走来,神色凝重:“李大人,我家送来的《兖州府志》淳佑刻本已到。
此本与书院藏的咸淳抄本对比,不仅记载更详实,卷末还附有编纂者的亲笔题跋,落款为‘淳佑十年仲夏,郡守王柏谨识’。
王柏乃是南宋着名学者,其笔迹在《宋史?儒林传》中均有记载,大人可对照查证,便知书院藏本绝非伪作。”
他打开紫檀木匣子,取出那部淳佑刻本。只见卷末的题跋字迹遒劲,落款清晰,纸页泛黄自然,墨色沉厚,绝非后世仿造所能企及。李推官拿起刻本,反复翻看,又对照着随身携带的版本目录,额头上渐渐渗出冷汗。
山长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李大人,书院治学百余年,素来以诚信为本。藏书中每一部文献,都经过历代山长与学子的悉心甄别,流传脉络清晰可考。此次协助朝廷校勘《大宋典籍总目》,乃是书院的荣耀,更是责任,我等岂敢以伪作欺瞒朝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