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西市开市的铜锣刚响第一声,“琉璃阁”门前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不是寻常百姓——清一色青绸马车、锦缎轿子,丫鬟仆妇簇拥着,把整条街堵得连只耗子都钻不过去。车帘轿帷后,隐约能看见各色华贵髻鬟和闪烁的珠翠。
“让让!让让!我家夫人是户部侍郎家的!”一个蓝衣丫鬟嗓门尖利。
“户部侍郎算什么?”旁边绿衣嬷嬷冷哼,“我们国公府的车驾在此,还没说话呢!”
“哎哟喂,这不是卢夫人吗?您也来了?”某辆马车上探出个圆脸妇人,声音热络得像见了亲姐妹,“听说您家上个月就预约了?可真快呀!”
被点名的卢夫人挑起车帘,笑容得体中带着三分矜持:“哪里,不过是丫鬟手脚勤快,赶了个早。”心里却暗骂:谁知道这劳什子“预约制”这么麻烦,还得提前十日递名帖,跟求见宫里的娘娘似的!
“琉璃阁”的雕花木门依旧紧闭。门上新挂的梨木招牌下,贴着一张素笺,字迹清秀:
“凝香露,每日仅售十瓶。已预约者凭号牌依次购买,过号不候。未预约者恕不接待。”
落款处盖着裴琉璃的私章——一方小巧的琉璃纹样。
“十瓶?”某辆马车里传来娇滴滴的抱怨声,“长安城多少人家?这够谁用啊?”
“听说原料极珍,波斯来的玫瑰精油,十斤花瓣才萃得一钱呢。”有懂行的低声道,“裴夫人说了,宁缺毋滥,绝不以次充好。”
“哼,故弄玄虚。”也有不屑的,“不就是个香露么?能金贵到哪儿去?”
话虽如此,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扇门。
辰时正,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的不是掌柜,而是裴琉璃身边的青黛。这丫头今日穿了身水绿襦裙,外罩杏色半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往门口一站,竟有几分管事娘子的气势。
“各位夫人、小姐安好。”青黛福了福身,声音清亮,“今日凝香露的售卖即将开始。请已预约拿到号牌的前十位,依次入内。为免拥挤,每位仅可携一人陪同。”
说着,她取出一份名单,开始唱名。
“第一位,永宁公主府。”
全场静了一瞬。
公主府也来了?人群里响起压抑的吸气声。只见一顶素雅却用料极讲究的青缎小轿径直抬到门前,丫鬟掀帘,一位三十余岁、气质清冷的妇人款步而出——正是永宁公主身边的掌事女官。
女官朝青黛微微颔首,便进了店。整个过程不过片刻,却让门口的气氛更加灼热。
连公主府都来了!这凝香露得多稀罕?
“第二位,卢侍郎府上。”
卢夫人连忙整理衣襟,扶着丫鬟的手,努力维持着从容,脚步却比平时快了三成。
店内布置得极雅致。多宝阁上陈列的不是寻常胭脂水粉,而是各式琉璃瓶罐,在晨光里流光溢彩。正中长案上,十只巴掌大的白玉瓶一字排开,瓶身素净,只贴着一张小小红笺,上书“凝香露”三字。
裴琉璃亲自站在案后。她今日穿了身月白色襦裙,外罩浅青披帛,发髻简单,只簪一支白玉簪,整个人素净得仿佛与这满室华光格格不入。
可就是这份素净,反倒衬得她气质出尘。
“卢夫人。”裴琉璃微笑,“您预约的是两瓶。”
“是,是。”卢夫人眼睛盯着那白玉瓶,“裴夫人,这凝香露……当真如传闻所言,香气持久三日不散?”
“夫人一试便知。”裴琉璃示意青黛打开一瓶瓶塞。
一股清雅悠远的玫瑰香气,混合着若有若无的乳香和草木清气,缓缓弥散开来。那香气不浓不艳,却极有存在感,瞬间盈满一室,连角落里熏炉里的檀香都黯然失色。
卢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都直了。
她用过无数香粉香膏,宫里赏的、胡商献的,从未闻过这般……这般高级的香。不是直白的香,而是一层一层、有层次的香,初闻清甜,细品温润,余韵悠长。
“我要了!”卢夫人几乎要扑上去。
“夫人莫急。”裴琉璃轻笑,取过两只白玉瓶,装入早已备好的锦盒中,“每日十瓶,皆是今晨新制。瓶底有编号,夫人这两瓶是‘腊月初八·三’与‘腊月初八·四’。若使用后有不适,或觉香气有异,凭此编号可随时退换。”
还有编号?卢夫人接过锦盒,手都有点抖。这哪里是买香露,简直是请了尊菩萨回家!
她付钱时眼睛都没眨——一瓶十贯,两瓶二十贯,够寻常五口之家过两年了。
可卢夫人只觉得值。太值了。
等她抱着锦盒出门时,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那眼神里混杂着羡慕、嫉妒、渴望,让卢夫人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三分。
“卢夫人,如何?”有相熟的急急问道。
卢夫人只矜持一笑:“裴夫人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说罢便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走——她得赶紧回去试试,赶在今日茶会前用上,定能压过那群总显摆宫里赏赐的老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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