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一,琉璃阁关门一天。
铺子后院却灯火通明。刘掌柜、青黛、两个老匠人,还有从裴府赶来的陈平,围坐在一张大桌前。
桌上摊着七八种不同的锡盒、瓷瓶,都是从平康坊作坊搜罗来的假货样品。
裴琉璃坐在主位,指尖轻敲桌面:“都说说吧,这些假货,最容易仿的是什么,最难仿的又是什么?”
老匠人王师傅拿起一个假货锡盒,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夫人,说实话……这些盒子,做得实在粗糙。您看这梅花纹,咱们正品是双刀阳刻,线条流畅,深浅有致。这假货就是拿个模子胡乱一压,纹路都糊了。”
“可普通百姓哪分得清阳刻阴刻?”刘掌柜叹气,“他们只看有个梅花,有‘琉璃’二字,价格便宜,就买了。”
另一个匠人李师傅指着瓷瓶:“这瓷瓶就更简单了。咱们正品的瓷瓶是从邢窑订的,胎质细腻,釉色温润。这假货用的就是最便宜的粗陶,外面刷层白釉,远看像那么回事,近看全是麻点。”
裴琉璃静静听着,等大家都说完,才开口:
“所以,假货能猖獗,是因为我们给他们的仿造空间太大了。”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标记太简单,普通人难以分辨;包装太常规,换个作坊就能做。我们要做的,是设计一套他们仿不了,或者仿造成本极高的防伪标记。”
她转身,目光扫过众人:“三日内,我要看到新方案。要求有三:第一,必须独特,最好是琉璃阁独有;第二,必须肉眼可辨,普通顾客也能分辨真伪;第三,仿造成本要远高于假货利润。”
陈平皱眉:“三日……太赶了。”
“赶也得做。”裴琉璃语气平静,“现在全长安都知道假货的事,多少双眼睛盯着琉璃阁。如果我们拖上十天半月,顾客的信心就凉透了。三日内推出新防伪,就是告诉所有人——琉璃阁不但没垮,还更强了。”
她看向两个老匠人:“王师傅,你是做金银器出身,懂雕刻。李师傅,你烧了三十年窑,懂瓷器。你们俩合力,给我琢磨个既能烧在瓷器上,又能刻在锡盒上的标记——要精细到寻常作坊仿不了。”
又看向刘掌柜:“铺子明日重新开张,先贴告示:即日起,所有在琉璃阁购买的脂膏,可凭票据免费查验真伪。若有假货,当场十倍赔偿。”
“十倍?!”刘掌柜倒抽一口凉气。
“对,十倍。”裴琉璃眸光清亮,“我们要让顾客知道,琉璃阁敢这么承诺,就是因为对自己的东西有信心。”
最后,她看向青黛:“去请西市最好的画师,画一套‘真假辨伪图’,要生动易懂,贴在铺子最显眼处。再写个通俗的小册子,教人怎么认标记、闻味道、试质感——免费发放。”
众人领命而去。
裴琉璃独自留在后院,看着桌上那些刺目的假货。
她拿起那盒桃红色的劣质脂膏,指尖沾了一点,黏腻粗糙的触感让人作呕。小翠溃烂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这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
这是拿人的健康和信任当儿戏。
她缓缓握紧那盒假货,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夫人。”陈平去而复返,低声道,“李县尉那边传来消息,平康坊那家作坊已经查封了,抓了六个人。但那个管事和东家……跑了。”
裴琉璃眼神一冷:“跑了?”
“是。作坊是昨晚查的,但人去楼空。李县尉说,应该是有人通风报信。”陈平顿了顿,“不过,查抄的货物里,找到一本账册,记了些往来……似乎和东市‘芙蓉斋’有些关联。”
芙蓉斋,长安城另一家有名的胭脂铺子,开了二十多年,老板姓郑,据说背后是某个郡王府的管事。
裴琉璃冷笑:“原来是同行下黑手。”
“夫人,要查下去吗?”
“查,但不必声张。”裴琉璃放下假货,“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琉璃阁的招牌。至于芙蓉斋……账册收好,等时机。”
腊月十三,仅仅两天后。
琉璃阁重新开张。
铺子门面焕然一新:左侧贴着巨幅“真假辨伪图”,用生动的图画对比真货假货的盒子、膏体、气味;右侧摆着张长桌,两个伙计专门负责查验真伪,桌上立着牌子“假一赔十”。
最引人注目的是柜台上陈列的新品。
瓷瓶还是邢窑的白瓷,但瓶底多了一圈特殊的纹路——那是烧制时用特制工具刻出的琉璃破碎纹,细看如冰裂,在光线下折射出淡淡虹彩。纹路正中,嵌着一个极小的“琉”字,不是印上去的,而是烧制时用不同釉料形成的色差,对着光转动才能看清。
锡盒也变了。盒盖的梅花纹更加精细,花瓣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而盒底则压着一枚拇指指甲大小的琉璃片——是真的琉璃,烧成梅花形状,嵌在锡盒底部,晶莹剔透,无法仿造。
“诸位请看。”刘掌柜站在柜台前,拿起一个新瓷瓶,“这是琉璃阁新出的‘雪梅润颜膏’。瓶底这圈冰裂纹,是我们独家研制的‘琉璃防伪纹’,需用特殊窑温和釉料才能烧出,寻常作坊绝无可能仿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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