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涵在实验室里站成了一尊雕像。
所有声音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
他试过所有已知的技术路径,组合、拆解、重构。每一个看似可行的方案,推到尽头,都会被某个该死的物理极限或者工程现实卡住喉咙。材料、散热、控制、运载质量……每一个都是死结。
团队已经吵了一天。再吵下去,除了伤和气,什么也得不到。
他需要跳出这个盒子。需要一个……不同的视角。
王涵抓起加密内线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
“说。”陈铭远的声音传过来。
“老师,‘月炉’卡死了。”王涵开门见山,“小型化走不下去。磁场、散热、控制、材料,全是坑。团队快吵崩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具体。”
王涵用最简练的语言描述了非对称磁场的湍流问题、郭逸面对的材料地狱、以及庞大到荒谬的散热需求。
“……我们现在就像在给太阳戴手套,还是绣花手套。”王涵最后说,“一使劲,手套就破。不使劲,要这手套有什么用?”
陈铭远没立刻说话,听筒里传来他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笃,笃,笃。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你们啊,”陈铭远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别的,“钻进死胡同了。”
王涵一愣。
“谁告诉你,‘月炉’一定要做成地面‘金乌’的微缩版?”陈铭远问。
“因为……能量需求模型是基于……”王涵下意识回答。
“模型是死的!”陈铭远打断他,“月球是活的!哦不对,月球是死的,但环境是活的!你们在蓝星上搞聚变,要抗重力,要处理大气干扰,要考虑生态影响。
月球呢?没有大气,重力只有六分之一,没有生态环境需要顾及,连散热环境都他妈是接近绝对零度的深空!”
王涵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猛地撬动了一下。
“你们的思维还困在蓝星工程师的套子里。”陈铭远语速加快,“想着怎么‘约束’,怎么‘稳定’,怎么‘控制’。为什么一定要把上亿度的等离子体像个乖宝宝一样圈养起来?”
“不约束……会炸。”王涵说。
“炸就炸!”陈铭远声音提高,“你们搞的是惯性约束!惯性!重点不是‘约束’得多么完美,是‘惯性’维持的时间够不够你们把能量提取出来!”
王涵感觉自己心脏猛地一跳。
“月球没有大气,意味着能量释放的通道可以更直接!六分之一重力,意味着支撑结构可以更轻!接近绝对零度的背景,意味着散热效率可以比你们算的高出几个数量级——只要你们敢把散热板扔到永久阴影区,或者直接用月壤做缓冲介质!”
陈铭远像是打开了闸门:“还有材料!蓝星上找不到耐受极端环境的材料,月球上呢?月壤里的钛铁矿、硅酸盐,在极端辐射和温度下会表现出什么特性?你们试过没有?没有!
因为你们觉得月球没条件搞材料实验。狗屁!正因为月球环境极端,才可能催生地球上永远找不到的材料特性!郭逸那小子不是喜欢瞎鼓捣吗?给他弄点月壤样本,让他鼓捣去!说不定能炼出个鬼东西来!”
王涵握着电话的手心开始出汗。一股电流般的思路顺着脊椎往上爬。
“还有控制。”陈铭远喘了口气,语气稍微平复,但依旧锋利,“你们非要用精密传感器和快速反馈?为什么不用‘预测’加‘引导’?
月球自转稳定,公转周期固定,太阳风粒子流有规律可循。你们能不能提前算好等离子体可能在哪里‘闹脾气’,提前在那个方向加个‘泄压阀’或者‘引导磁场’,让它按你们想要的方式‘炸’?把不可控的扰动,变成可利用的脉冲?”
“这……这需要极其精确的建模和……”王涵喃喃道。
“林翰是干什么吃的?!”陈铭远毫不客气,“他那脑子不就是干这个的?让他别光算反应堆里面的涡流,把月球轨道数据、太阳活动周期、甚至可能的地月引力扰动全给我算进去!我要一个基于月球环境特化的、动态的、允许一定‘混沌’但总体可控的模型!不是地球模型的复刻!”
王涵感觉眼前的迷雾被狂风撕开了一道口子。是的,他们一直试图在月球上复制一个地球环境下的完美聚变装置。这从一开始就错了。
“老师……您的意思是,放弃追求绝对稳定和长效运行?转而设计一个……能够利用月球极端环境、甚至容忍一定‘不稳定性’的、爆发式的能量源?”王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激动。
“不是容忍,是利用。”陈铭远纠正,“把缺点变成特点,把限制变成优势。月球不是地球的劣质复制品。它是一个全新的舞台。你们的剧本,得重写。”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着点罕见的语重心长:“王涵,你们搞‘星炎’引擎,是想推开深空的门。‘月炉’呢?它不只是个月球基地的电池。它是我们第一次,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重新定义能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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