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从“治无定法”到“治有定规”《伤寒杂病论》的诞生现场
1. 乱世为炉,人命为炭:疫病现场的真实图景,医者“臆断”与百姓“求神”的乱象
东汉建安七年的冬天,南阳城的北风裹着沙尘,刮得城门口的残破布幡哗哗作响。城根下蜷缩着十几具薄棺,棺木缝里露出的手,指甲泛着青黑——这是昨夜死于“伤寒”的人。城门内,几个兵卒正拖拽着一个发热的流民,嘴里骂骂咧咧:“又一个染疫的,扔去乱葬岗!”流民挣扎着喊:“我只是冷……我喝碗热汤就好……”可没人理会,只有寒风卷着他的身影,很快消散在街巷里。
这就是张仲景每天出门都会撞见的场景。他时任长沙太守,却总穿着粗布医袍,带着药箱穿梭在市井与军营之间。这一年,南阳大疫已持续三个月,《后汉书·五行志》里只轻描淡写记了一句“南阳大疫,死者日百数”,可在张仲景眼里,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城东卖豆腐的王老汉,前天才说“浑身疼、怕冷”,今天就没了气息;城西的李家小儿,发热咳喘三天,被爹娘用冷水浇头“退热”,不到半日就手脚冰凉。
最让他揪心的,是诊疗的混乱。乡野医者大多没读过《神农本草经》,全靠祖辈口传的零碎经验抓药:见人发热,不管是恶寒还是不恶寒,都抓一把黄连、黄芩熬汤;见人腹痛,不问是喜按还是拒按,就用巴豆、牵牛子泻下。有一次,他撞见一个医者给病人施针,病人明明是“伤寒表证”,却被扎了“足三里”“内关”,针刚拔出来,病人就开始抽搐——这是误治伤了正气。
而豪门世族更荒唐。城中张员外家的公子发热,不请医者,反倒请了巫祝来家设坛。巫祝拿着桃木剑舞了半天,又把朱砂、雄黄磨成粉,混着酒给公子灌下去,说能“驱邪”。结果公子不仅没退热,反而上吐下泻,脉象从浮缓变成了沉细——张仲景赶到时,人已经没救了。他握着公子冰凉的手,指尖能摸到脉象残留的微弱跳动,心里像被针扎一样:“这不是邪祟,是伤寒啊!是能治的啊!”
那天晚上,张仲景在灯下翻开《黄帝内经》,书页上“上工治未病”的字样被他的手指摩挲得发毛。他想起老师张伯祖曾说:“医者,当以规矩为尺,不以臆断为凭。”可如今这乱世,“规矩”早就被战乱、饥荒和愚昧冲得没了踪影。他提笔在竹简上写下:“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每一个字都浸着泪——这不是冰冷的统计,是他眼睁睁看着叔伯、兄弟、子侄一个个倒下的痛。他放下笔,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必须为“伤寒”立一套规矩,让医者有章可循,让百姓不再死于误治。
2. 一次误诊,一生之痛:通过具体医案,揭示“见热即泻”的惨痛后果,引出“立规矩”的动因
建安八年春,一场倒春寒过后,南阳城的疫情又重了几分。这天清晨,医馆的门被猛地推开,两个壮汉抬着一个担架冲进来,担架上的人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满是冷汗。“张大人,您快救救我家掌柜!”其中一个壮汉喊道。
张仲景快步上前,先摸患者的额头——滚烫。再搭脉:脉象浮缓,像春风吹过水面,轻轻晃动。他又问:“发病前是不是淋了雨?有没有怕冷、头痛?”患者虚弱地点点头:“前天去城外收账,淋了雨,回来就浑身疼、怕冷,昨天开始发热,还老出汗。”
就在张仲景准备开方时,门外闯进一个穿长衫的医者,是城西的刘医。刘医凑到担架前,扫了一眼患者的面色,又摸了摸额头,大声说:“这是热证!你看他发热、出汗,分明是内热太重,得用泻药把热泻出去!”说着就要提笔写方,用的是大黄、芒硝——都是药性峻猛的泻下之药。
张仲景赶紧拦住:“刘兄,不可!患者虽发热出汗,但脉象浮缓,还伴有恶寒、头痛,这是太阳中风证,该用桂枝汤调和营卫,怎么能用泻下之药?”刘医却不服气:“张大人,你这就错了!发热就是有热,有热就得泻,这是老辈传下来的规矩!你看他脸这么红,再不泻,热就烧到五脏了!”
患者的家人本就慌乱,听刘医说得笃定,又看张仲景年轻(当时张仲景才三十多岁),便犹豫了:“张大人,要不……就按刘医说的试试?”张仲景急得直跺脚:“万万不可!这药一吃,会伤了正气,后果不堪设想!”可无论他怎么劝,患者家人还是选择了刘医的方。刘医得意地写下药方,嘱咐:“煎好后一次喝光,泻个两三回就好了。”
当天下午,张仲景心里总不踏实,特意派人去患者家打听消息。派去的人回来时,脸色惨白:“张大人,不好了!患者喝了药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拉肚子,拉得全是清水,现在手脚冰凉,连气都快喘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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