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进清源茶馆时,心境已截然不同。
穿过熟悉的天井,桂花香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炭火与陈年普洱混合的醇厚气味。茶艺师引我进入“松风阁”时,沈墨已经在了。但这次,茶桌前还坐着一个人——高启明。
两人相对而坐,茶已过三巡。见我进来,沈墨抬手示意我坐,高启明则对我点了点头,表情平静。
“先喝茶。”沈墨推过来一杯刚沏好的茶,“蒙顶甘露,今年的秋茶,味道最足。”
我端起茶杯,茶汤清澈,香气却比春日那款更沉。入口微苦,随即回甘,喉韵绵长。
“吴老今晚九点的火车。”沈墨放下茶壶,“离京前,他想知道你的决定。”
茶室里只有炭火的噼啪声。窗外,故都的秋夜彻底降临,胡同里传来隐约的叫卖声——“糖炒栗子,热乎的——”
“我想好了。”我放下茶杯。
沈墨和高启明都看向我。
“联盟要做。”我缓缓说,“但不是按吴老设想的那种——自上而下、标准统一、规模宏大的联盟。”
沈墨挑眉:“那按什么做?”
“按土地做。”我看着他们,“中国这么大,东北的黑土,西北的黄土,南方的红壤,需要的种植方法不一样;种水稻的,种果树的,搞养殖的,面临的问题不一样;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农,和刚回乡的年轻人,能接受的技术也不一样。”
我顿了顿:“所以联盟不该是‘一刀切’,应该是‘百花齐放’。我们制定一套最基础的生态农业原则——比如禁止使用化学合成的农药化肥,必须保护生物多样性,必须保证动物福利。在这个底线之上,各地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探索自己的模式。”
高启明眼睛亮了:“你是说……底线标准+地方创新?”
“对。”我点头,“我们提供技术指导、品牌背书、渠道共享,但具体怎么种、怎么养,让当地农民自己决定。联盟要做的是连接——把东北的有机大米卖到南方,把云南的古树茶卖到北方,把西北的杂粮卖到全国。”
沈墨沉思片刻:“但这样管理难度很大。你怎么保证各地都守得住底线?”
“用眼睛看。”我说,“联盟会建立交叉巡查制度——东北的会员单位去检查云南的,云南的去检查西北的。大家都是内行,谁作假,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一旦发现违规,立即清退,并向全社会公布。”
“这样会得罪很多人。”高启明轻声说。
“不得罪人,就别想做真事。”我笑了笑,“农业这个行业,假东西太多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让真的东西发光。”
炭火又噼啪一声,溅出火星。
“那资本层面呢?”沈墨问,“你做这个联盟,需要大量资金。吴老能给政策支持,但给不了钱。”
“钱的问题,我想请高总帮忙。”我转向高启明。
他坐直身体:“你说。”
“启明资本出三个亿,占股10%,我接受。”我说,“但这三个亿,不能一次性给。第一年一个亿,用于联盟的基础建设——标准制定、巡查体系、溯源系统升级。剩下两个亿,分两年到位,根据联盟的实际进展决定。”
高启明想了想:“可以。但我有个附加条件。”
“请讲。”
“这10%的股份,我要用公益信托的方式持有。”他说,“也就是说,这部分股权的所有收益——分红、增值、未来退出所得——全部用于支持联盟内的农户培训、技术研发和生态保护。我个人一分不取。”
我愣住了。这个条件,完全出乎意料。
“为什么?”我问。
高启明端起茶杯,慢慢转着:“我父亲那一代做房地产,赚了很多钱,但也毁了很多地。我小时候在浙江老家,有条小河,夏天能在里面游泳摸鱼。后来河两岸盖了工厂,水黑了,鱼死了。我父亲说这是发展的代价。”
他放下杯子,眼神清澈:“但我想证明,发展可以有另一种代价——不是牺牲环境,而是修复环境;不是掠夺土地,而是反哺土地。这10%的股权收益,就当是我替父辈还债。”
茶室里安静了很久。炭火的光映在三个人的脸上,明明暗暗。
“还有,”高启明继续说,“我会动用所有资源,帮你们打通长三角的高端渠道。另外,我在美国读书时的导师,现在是国际有机农业联盟的副主席。如果你们的联盟真能做出成效,我可以推动国际认证——到时候,你们的农产品可以卖到全球。”
这已经是超乎想象的帮助了。
“那张薇女士那边……”沈墨提醒。
“我会亲自跟她谈。”我说,“晴天投资的2%股份,我们尊重。但她要增持到10%的要求,我不能答应。不过,我可以给她一个承诺——联盟在中南省的第一个示范区,可以请晴天投资作为战略合作伙伴,共同开发。”
沈墨笑了:“这个分寸拿捏得好。既给了面子,又守住了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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