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裹挟着寒气,顺着祠堂的雕花窗棂钻进来,打湿了陆景年攥在掌心的账册纸页。那行“永远不要相信织造府里的任何人,包括你自己”的字迹,被水汽晕开,墨色渗进纸纹深处,竟像是活过来一般,缓缓扭曲成了一朵朱莲的模样。
陆景年猛地回头,看向玄关处的穿衣镜。
镜面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镜中的人影模糊不清。方才那道素色绣裙的身影,连同那根淬了药粉的银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他和顾清媛的轮廓,在雨幕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单薄。
“景年,你怎么了?”顾清媛察觉到他的异样,快步走上前,目光落在他紧盯着的镜子上,眉头瞬间蹙起,“这镜子……不对劲。”
她的话音刚落,镜面的水雾突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不是被风吹干,也不是被热气蒸散,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擦拭干净。随着水雾褪去,镜中的景象愈发清晰——陆景年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腰侧的朱莲花苞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绽放,殷红的花瓣边缘泛着血丝,而他的身后,那道素色绣裙的女子,竟又出现了。
这一次,她没有握着银针。
她的手里,托着半枚青铜令牌,令牌上的朱莲纹路,与陆景年胸口那半枚,以及井底骸骨上的半枚,恰好能拼成一朵完整的莲花。女子的脸依旧模糊,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淬了寒冰的星辰,直直地看向镜外的陆景年。
“你是谁?”陆景年的声音沙哑,握着账册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腰侧的剧痛越来越烈,那朵朱莲花苞已经绽开了大半,花瓣的尖端刺破皮肤,渗出血珠,与衣料上的血莲纹路融为一体。
女子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将那半枚令牌递向镜中的陆景年。镜中的陆景年,竟像是被操控的傀儡一般,也缓缓抬起了手,朝着那半枚令牌伸去。
“别碰!”顾清媛厉声喝道,抬手去拉陆景年的胳膊。可她的指尖刚触到他的衣袖,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镜面袭来,像是有无数根冰针,顺着她的手腕钻进血脉里。她浑身一颤,竟被这股力道震得后退了两步,重重撞在身后的供桌上。
供桌上的香炉被震得歪斜,香灰洒落一地,恰好落在账册的纸页上。那些香灰没有散开,而是聚成了一行小字——三枚令牌,三生魂魄,三祭莲棺。
陆景年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那半枚令牌的意义。
井底骸骨上的半枚,是周显宗的;他胸口的半枚,是父亲陆振庭留下的;而镜中女子手里的半枚,究竟是谁的?
就在这时,镜中的女子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景年,你忘了吗?二十年前,你亲手将这半枚令牌,埋在了朱莲池的底下。”
“二十年前?”陆景年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二十年前,他才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埋下令牌?
可下一秒,一段尘封的记忆,突然冲破了脑海里的枷锁。
也是这样一个雨夜,朱莲池的水面上浮着满池的血色莲花。一个穿着素色绣裙的女子,牵着他的手,将半枚青铜令牌塞进他的掌心。女子的脸依旧模糊,可她的声音,却温柔得不像话:“景年,记住,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找到另外两枚令牌,打开莲棺。只有这样,才能救你爹,救周家哥哥,救……所有人。”
“你到底是谁?”陆景年的声音颤抖,眼眶泛红。这段记忆太过陌生,又太过熟悉,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
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看着镜中的陆景年,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她的手,终于触到了镜中陆景年的手。
就在两指相触的瞬间,镜面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是普通的裂痕,而是像蛛网一样,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裂痕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又像是融化的朱莲花瓣。紧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镜面的裂痕里传了出来。
哒,哒,哒。
像是有人穿着布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陆景年和顾清媛同时屏住了呼吸。
他们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小男孩,从镜面的裂痕里,缓缓走了出来。
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年纪,脸上沾着泥污,手里握着一根竹蜻蜓。他的胸口,同样绣着一朵半开的朱莲。小男孩抬起头,看向陆景年,露出了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景年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周慕言等了你好久好久。”
周慕言!
陆景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周显宗的独子,他的同窗好友,十年前失踪的周慕言!
他怎么会以孩童的模样,从镜子里走出来?
“你……你不是周慕言。”陆景年的声音干涩,目光死死盯着小男孩胸口的朱莲纹路,“周慕言失踪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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