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朴带着韩青回到他那间狭小却相对熟悉的石室,关紧粗糙的石门,他才松开手,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褪尽,小眼睛里已迸出热切的光,压低嗓子,声音因兴奋而发颤:“阿青!你小子走大运了!这割蜜的差事,在咱们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活计!”他搓着手,凑得更近,一股混合着汗味和劣质药膏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用像苦力似的搬尸体、扛石料!更不用担心因一点点犯错的小事就被丢进马陆洞!关键…嘿嘿,这里头可有大门道!”
“门道?”韩青揉着被抓疼的胳膊,疑惑地看向田朴那张因激动而泛红的圆脸。
田朴做了个捻动手指的动作,声音压得如同耳语:“每次割多少蜜,上头都是有定数的。可这蜜啊,粘稠得很,割的时候,‘不小心’粘在身上带出来那么一星半点……总归是人之常情吧?”
他眼中闪烁着狡黠与贪婪交织的光,“那可是刀尾蜂用血肉酿出的蜜!里头含着精纯的灵气,比你之前吃的金地芋强百倍千倍!滋养筋骨,壮大气血,听说对修为都大有裨益!门里那些正经弟子,私下里都抢着换呢!指甲盖大一点,就能换好些东西!”
韩青心头一动,脱口道:“那…割蜜时偷吃一口,岂不是能直接炼化灵气?事半功倍?”
“想得美!”田朴像被踩了尾巴,脸上的兴奋瞬间垮掉,连连摆手,“那蜂巢进去前,浑身上下,都得撒满‘避豸粉’!”他皱着鼻子,仿佛又闻到那股刺鼻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味。
“就靠这玩意儿糊弄那些蜂儿,让它们把你当块石头看,最多一刻钟!再多一秒,避豸粉味儿淡了,你就等着被蜂螯扎成筛子吧!”他指了指韩青身上洗得发白的灰布衣。
“而且,进去前得脱个精光!赤条条的!只准带割蜜的骨刀和木篓!连根线头都不能有!你说,光着腚,一刻钟里要割够数,还得提心吊胆怕惊绕了蜂群,哪个来的工夫偷吃?”
“当然啦,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就听说,之前有个割蜜的饲奴,把蜜藏进谷道里……”
“先不说这个!”田朴小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声音因激动而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马…马执事竟然给了你一瓶‘通脉丹’?!”
“通脉丹?”韩青看着田朴夸张的反应,有些茫然。
“我的天爷!”田朴松开手,用力搓着自己圆胖的脸,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做梦,“那可是…那可是门里正经弟子才有资格碰的宝贝!炼制用的主材,哪一样不是吸足了日月精华的灵草宝药?听说他们每月能领到的,也就一两颗顶天了!马执事…马执事竟然给了你一整瓶?!”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眩晕的羡慕和惊骇。
韩青从怀里掏出那个不起眼的粗陶小瓶。瓶子灰扑扑的,表面坑洼不平,连釉都没上全。他疑惑地晃了晃,瓶内发出沉闷的、丹药滚动碰撞的微响。粗略感觉,里面足有十几颗。隔着粗糙厚实的瓶壁,一股浓烈、复杂、带着厚重土腥气与奇异清苦味的药香,丝丝缕缕地透了出来。
“这东西…很珍贵?”韩青实在无法将这其貌不扬的粗陶罐子与“宝贝”联系起来。
这玩意,比他以前在徐华县集市上给小妹买的、绘着花鸟的细瓷胭脂瓶,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轻点!轻点晃!” 田朴急得差点跳起来,慌忙伸出胖手虚虚护住那瓶子,仿佛里面装着的是稀世琉璃,“别看它糙!这可是用‘玉蚕砂’混着灵泉水烧出来的特制丹瓶!最能锁住药性!里头的丹丸装进去,三五年灵气都不会逸散分毫!”
韩青闻言,小心翼翼地拔开同样粗糙的软木瓶塞。一股更浓郁、更精纯的药气瞬间冲出,带着草木的生机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敛能量。他倾斜瓶口,将里面小半的丹药倒在掌心。
那丹丸约莫小拇指肚大小,圆溜溜的,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纯粹的碧绿色,如同凝固的深潭春水。表面光滑,隐隐有温润的光泽流转,与那粗陋的瓶子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韩青没有丝毫犹豫,将掌中那几颗碧绿丹丸重新装回瓶中,连瓶带塞,直接递向田朴:“田大哥,这些你拿着。这段时间,要不是你…我这条命早就交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田朴看着递到眼前的粗陶瓶,整个人都愣住了。被掳进这不见天日的魔窟三年,他见过太多为了半块发霉的饼子就能背后捅刀子的嘴脸,感受过太多深入骨髓的冷漠和算计。
这毫无保留的、带着滚烫温度的馈赠…还是头一遭。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酸涩感瞬间模糊了他的小眼睛。他粗糙宽厚的手掌抬了抬,却又像被烫到般飞快地缩了回去,用力在破旧的灰袍上蹭了蹭,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傻小子…你的心意,老哥心领了!这…这太贵重了!你先收着,好好收着!等…等老哥我实在需要的时候,再厚着脸皮跟你讨一颗半颗的…快!快收起来!别让药气散了!” 他急切地挥手,仿佛那瓶子多暴露一刻都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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