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雨歇。
晨光从云缝里漏出来时,林晚在院子里看见了奇迹。
墙角那丛不起眼的蜡梅——冬日里开着瘦小的黄花,被他们几乎遗忘——昨夜一场春雨后,竟爆出了满枝的新蕾。不是花,是叶,嫩绿嫩绿的叶子,在晨光里薄得像蝉翼,却每一片都挺直了,向着天空。
更奇的是,叶片间藏着几颗米粒大的花苞,淡黄色,紧闭着,但已经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不是冬日蜡梅那种冷香,是带着春意的、暖融融的暗香。
“妈,您看。”林晚叫来王秀英。
王秀英在围裙上擦擦手,走过来,看了许久,轻声说:“这梅树……是你姥姥种的。分家那年冬天,我以为它冻死了。”
“它没死。”林晚说,“它在等春天。”
破虏凑过来嗅了嗅,打了个喷嚏,摇着尾巴跑开了。
早饭后,林晚照常开店。雨水洗过的街道格外干净,青石板路在晨光里泛着湿润的光。行人不多,空气里有种雨后的清新。
她刚把“雨后”系列的作品挂好,店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四十来岁,穿着深蓝色的列宁装,齐耳短发,面容严肃。她没看柜台上的绣品,径直走到林晚面前:“你是林晚?”
“我是。”林晚心里警惕起来。这人的气质……不像普通顾客。
女人从公文包里掏出工作证:“我是县妇联的刘主任。接到群众反映,说你们这里雇佣未成年女工,违反劳动法。”
林晚心里一沉,面上却保持平静:“刘主任,我们店的所有员工都满十六周岁了,有身份证明。”
“是吗?”刘主任目光锐利,“可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刘翠的,才十五?”
“刘翠十八了,只是长得瘦小。”林晚从柜台抽屉里拿出员工登记表,“这是她的身份证明复印件。”
刘主任接过仔细看,又抬头打量林晚:“还有个叫赵小兰的?”
“十九岁,已婚。”林晚又拿出一份证明,“她丈夫在矿上工作,这是矿上开的证明。”
一份份证明摆在柜台上。刘主任翻看着,眉头渐渐皱起。显然,她得到的信息和实际情况有出入。
“这些证明……都核实过吗?”
“镇派出所都核实过。”林晚直视对方,“刘主任,我们是正规经营,手续齐全。不知道是谁向您反映的情况,但我可以保证,我们绝不做违法的事。”
刘主任沉默片刻,收起工作证:“既然手续齐全,那就好。不过林晚同志,我还是要提醒你——现在政策虽然允许个体经营,但雇佣工人必须严格遵守劳动法。特别是女工,要保障她们的权益。”
“我明白。”林晚点头,“我们店里的女工,工资按时发,工作环境安全,如果需要加班,都会征得本人同意,并且付加班费。”
“那就好。”刘主任的脸色缓和了些,“其实我今天来,也不全是调查。妇联最近在推‘妇女创业就业’项目,你们店的情况……很有代表性。”
林晚心里一动:“您的意思是……”
“如果你们确实做得好,妇联可以考虑把你们树为典型,给予一些政策支持。”刘主任顿了顿,“但前提是,一切都要合规合法。”
“我们一定合规合法。”林晚立刻说。
刘主任又问了几个问题,关于店铺经营、员工待遇、发展规划等。林晚一一作答,条理清晰,数据准确。最后,刘主任在本子上记了几笔,点点头:“不错,年轻人有想法,有干劲。继续保持,月底我们再来回访。”
送走刘主任,林晚靠在柜台边,长长舒了口气。手心里全是汗。
“姐,怎么了?”林晓从后院探出头。
“没事。”林晚笑笑,“来了个领导检查。”
“检查?”林晓紧张起来,“是不是大伯他们……”
“不是。”林晚摇头,但心里也闪过这个念头——举报她们雇佣童工,这手段,确实像大伯家能做出来的。
正想着,店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陈志远,但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眉眼和他有几分相似。
“林晚,这是我表舅。”陈志远介绍,“表舅,这就是林晚。”
男人走上前,笑容和善:“林姑娘,久仰。志远常提起你,说你们店的东西好,人也实在。”
“周叔叔好。”林晚连忙招呼,“您请坐。志远,倒茶。”
陈志远熟门熟路地去倒茶。周叔叔在店里转了一圈,目光在那些绣品上停留,不时点头。
“听志远说,你们屋顶漏了?”他坐下后问。
“修好了,多亏您介绍的老陈师傅。”
“老陈手艺不错,就是脾气倔。”周叔叔喝了口茶,“不过今天我来,不是说这个。林姑娘,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林晚心里一紧:“周叔叔的意思是……”
“县妇联的刘主任,今天一早就去工商所打听你们店的情况。”周叔叔压低声音,“说是有人匿名举报你们雇佣童工,还搞封建迷信——说你们卖的那些绣品,花样里有‘四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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