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系列样品完成的那天,是个星期六。
清晨六点,天还没亮透,陈师傅就到了样衣车间。八件样品,挂在工作间的衣架上,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这是他和团队连续加班一周的成果,是卫东公司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套原创系列。
林卫东七点到的,推开车间门,看到那些衣服,愣住了。
四件女装:一件墨绿色收腰风衣,领口是改良的中式立领,腰带上绣着细密的缠枝纹;一件浅驼色高领毛衣,用最细的羊毛线织成,柔软贴身;一条黑色直筒裤,裤线笔直,显得腿型修长;一条酒红色丝绒长裙,在光线下泛着暗哑的光泽。
四件男装:一件深灰色双排扣大衣,版型挺括,肩线利落;一件藏青色羊绒衫,领口和袖口有同色系的暗纹;一条卡其色休闲裤,裤型宽松但不过分;一件白色牛津纺衬衫,领子硬挺,袖口可调节。
“陈师傅,这……”林卫东走过去,手指轻轻触摸那件风衣的面料。是羊毛混纺,厚实挺括,但手感不硬。腰带上的绣花,针脚细密,图案是传统的祥云纹,但配色现代。
“这是我们自己的设计。”陈师傅眼里有血丝,但精神很好,“风衣的版型,参考了英国的风衣,但腰身收了,更适合国人。领子用了中式立领,但改良了,不勒脖子。绣花是请隔壁刺绣厂的老艺人绣的,一件要绣两天。”
林卫东拿起羊绒衫,对着光看。羊绒的纤维细腻,暗纹是回字纹,寓意吉祥。“这羊绒……”
“是内蒙的,托了朋友,从工厂直接拿的,比市面便宜三成。”陈师傅说,“小林,这次我们没省。料子用最好的,工艺用最细的。就是要让周先生看看,咱们的诚意,咱们的实力。”
“成本多少?”
“一件风衣,料子三十五,做工二十,绣花十块,辅料五块,总共七十。羊绒衫,料子五十,做工十五,辅料五块,七十。大衣八十,衬衫三十,裤子二十五,裙子四十。八件总共……三百九十块。”
三百九。在1988年,是普通工人半年的工资。但林卫东知道,值。这套样品,是敲门砖,是投名状,是公司从代工走向设计的转折点。
“包装呢?”
“都准备好了。”吴国栋推着个小车过来,上面是八个特制的礼盒。深蓝色,烫着银色的公司LOGO——是林卫东设计的,简单的“卫东”二字,下面是英文“WEIDONG”。盒子里衬是黑色的丝绒,每件衣服都有衣架,有防尘袋,有中英文的说明卡片。
“卡片上写了设计理念、面料成分、保养方法。”吴国栋说,“林秘书翻译的英文,很专业。”
林卫东仔细检查每一件样品,每一处细节。针脚、线头、扣子、标签、包装。确认无误,他点点头。
“寄吧,用最快的快递。建军哥说了,深圳有家新开的快递公司,三天能到香港。运费贵,但值。”
“我去寄。”陈师傅说。
“不,陈师傅,您休息。这周您太累了。”林卫东说,“小军,你去寄。记住,要保价,要签收。寄出后,马上给周先生发电报,告诉他样品已寄,单号多少,预计什么时候到。”
“是,林经理。”赵小军小心翼翼地把样品装箱,封好。
样品寄出后,林卫东没离开车间。他坐在陈师傅的工作台前,看着空了的衣架,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这八件样品,像八个孩子,被他送出去了。是好是坏,是成是败,要看别人的评价了。
“担心?”陈师傅给他倒了杯茶。
“有点。”林卫东接过茶杯,“陈师傅,您说,周先生会满意吗?”
“会。”陈师傅很肯定,“这套样品,我用了心。料子、做工、设计,都是顶级的。就算放在香港,也不差。周先生是行家,他看得出来。”
“希望吧。”林卫东喝了口茶,“陈师傅,如果样品通过了,咱们就要量产。量产和样品,是两回事。样品可以不惜工本,量产要控制成本,要保证质量,要按时交货。咱们能做到吗?”
“能,但要时间。”陈师傅说,“量产,得有版师,有熟练工,有稳定的料子来源,有成熟的生产流程。咱们现在,样衣车间八个人,主车间五十多人,加起来六十多人。要接大单,至少得一百人。而且,得培训,得管理,得建制度。”
“是啊,千头万绪。”林卫东说,“但再难,也得做。陈师傅,我想好了,如果样品通过,咱们就扩大。主车间旁边,还有两间空厂房,我租下来。设备,咱们再买。工人,咱们再招。您觉得,需要多少钱?”
陈师傅算了算:“租厂房,一年五千。设备,按二十台缝纫机算,一台两千,四万。工人,招四十个,培训费、工资,一个月八千。料子,要备库存,最少五万。总共……十万左右。”
十万。林卫东心里一沉。账上现在有三万多,加上周启明投资的六万多,总共十万。但已经花了一万八买设备,花了五千发工资,花了三千买料子。剩下七万四。如果再投入十万,就得借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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