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完全降临。秦墨川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背风石坳,生起一小堆谨慎掩盖的篝火,取暖并烘干湿气。
小希望又累又怕,很快在苏婉清怀里沉沉睡去。
贾玉振仍沉浸在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中,望着篝火默默出神。
苏婉清借着火光,整理着画稿。
秦墨川默默拨弄着火堆,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贾先生,方才那首诗……足以传世。”
贾玉振苦笑摇头:“秦先生过誉了。不过是肺腑之言,血泪之书。比起那些真正的牺牲,文字何其无力。”
“不。”秦墨川抬起头,火光映照下,他脸上的旧疤和深邃的眼神显得格外清晰,“文字无力,是因写作者无力,或不愿倾注真正的生命。
贾先生的诗,有生命,有骨头,有魂魄。
它能让人哭,让人怒,让人……想起自己还是个中国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奇特:“慕云兄信中说,贾先生是百年难遇的‘真书生’,有‘铁骨赤心’。起初我尚存疑。今日一见……慕云兄看人,果然极准。”
贾玉振心中微动,看向秦墨川:“秦先生与慕云兄交情似乎匪浅?先生之前是……”
秦墨川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
然后,他缓缓卷起了自己左臂的袖口。
火光下,贾玉振和苏婉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手臂上,纵横交错,布满了各种旧伤疤痕,有刀伤,有灼伤,甚至有一处明显是子弹贯穿留下的凹陷!
“秦某早年,也曾投笔从戎,在北伐军中待过几年,后来负伤退役。”
秦墨川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回乡后,本以为可教书度日,奈何时局崩坏,连孩童的学堂都朝不保夕。
慕云兄知晓我的过往和些许……防身之能,此次知贾先生南下之险,才秘密托付于我。”
他放下袖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贾玉振:“贾先生,慕云兄让我转告的‘自有同道遥相呼应’,并非虚言。
南下之路,龙蛇混杂,各方势力交错。
但真心护卫我华夏文明薪火者,亦有人在。
秦某不才,愿以此残躯,护先生一程,直至相对安稳之地。”
贾玉振和苏婉清震撼无言。
他们没想到,这位看似普通渔夫、实为文人好友的接应者,竟有如此惊人的过往和决绝的担当。
就在这时,原本在苏婉清怀里安睡的小希望,忽然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含糊的梦呓。
几乎同时,秦墨川脸色骤变!他猛地侧耳倾听,随即“嚯”地站起,一脚踢散篝火,用泥土迅速掩盖余烬!
“有动静!人数不少,从西北方向来,速度很快!不是普通难民或土匪!”
秦墨川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锐利,那是久经沙场者的本能,“我们被盯上了!可能是冲着贾先生来的!”
话音未落,远处已隐约传来犬吠声和杂沓的脚步声,还有手电筒光束胡乱扫过山林!
“走!往东南,下河谷!”秦墨川当机立断,一把背起惊醒后吓得发懵的小希望,另一只手抓起那根硬木手杖,“快!别回头!”
四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秦墨川对地形的熟悉,在崎岖山林中亡命奔逃。
身后的追兵显然发现了他们,呼喝声、犬吠声越来越近,甚至响起了零星的枪声,子弹打在周围树干上,噗噗作响。
小希望吓得哭起来,苏婉清气喘吁吁,贾玉振也觉得双腿如灌铅般沉重。
秦墨川虽然背着孩子,却依然步履稳健,不时冷静地指引方向。
然而,追兵速度太快,而且似乎熟悉地形,很快便从两侧包抄过来!眼看就要被合围在一处狭窄的山脊上!
“不行!这样跑不掉!”秦墨川猛地停下,将小希望塞回苏婉清怀里,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前方是陡坡,下方是黑漆漆的河谷,左侧是追兵,右侧是悬崖!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贾玉振和苏婉清,眼神在瞬间变得无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贾先生,苏姑娘,还记得慕云兄的话吗?‘笔重于枪,然执笔者须先保其身。’”
“秦先生,你……”贾玉振有不祥的预感。
“你们从这边陡坡滑下去,坡底藤蔓多,可缓冲。
下去后沿河谷往东,天亮前能到一个小渡口,找姓吴的摆渡人,说‘慕云托风送故人’,他会送你们过河,那边相对安全。”
秦墨川语速极快,不容置疑,“记住,无论听到什么,不要回头,不要停!”
“不!秦先生,一起走!”苏婉清急道。
“一起走,谁都走不了。”秦墨川摇头,从腰间摸出两把藏在衣服下的、磨得雪亮的短刀,握在手中。
那握刀的姿势,沉稳而专业。“他们主要是冲着贾先生来的。我留下来,挡他们一挡。”
“秦先生!你这是送死!”贾玉振目眦欲裂。
秦墨川回头,看了他们最后一眼,火光与月光交织下,他的笑容竟有种超脱的洒脱:“贾先生,你的诗里说,‘身纵九死骨成灰,魂作青山万古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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