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初春来得猝不及防,前一晚还飘着细碎雪粒,清晨就透出几分融雪的湿润。知青点的地窨子顶上凝结着晶莹的冰棱,阳光透过冰棱折射进来,在泥地上投下斑斓的光斑。林小野正蹲在炕边,给新编的鞋垫做最后的锁边,细密的乌拉草在他指尖翻飞,留下整齐的菱形纹路。
“小林,你这又在捣鼓啥呢?” 粗犷的嗓门从门口传来,张建军揣着袖子走进来,军绿色的旧棉袄上还沾着霜花。他是知青点里有名的 “又红又专”,凡事都讲究个革命觉悟,看谁都像在审视阶级立场。此刻他盯着林小野手里的鞋垫,眉头已经悄悄皱了起来。
林小野抬头笑了笑,举起手里的成品:“编鞋垫呢,乌拉草做的,可暖和了。你看这花纹,小翠教我的麦穗纹,好看吧?” 他献宝似的把鞋垫递过去,草编的纹路里还夹杂着几缕红色的碎布条,是从旧红绸子上拆下来的,添了几分鲜活气。
张建军却没接,反而后退半步,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林小野同志,我得批评你两句。咱们来北大荒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享受的!整天编这些花花草草的玩意儿,这是典型的小资情调!”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正在啃窝头的王思齐和李卫国都探过头来。
“我这不是享受啊,” 林小野愣住了,手里的鞋垫悬在半空,“这鞋垫真的很实用,你看大家脚上都长冻疮了,穿上这个能好很多。” 他把自己冻得红肿的手伸出来,指缝间还残留着草叶的绿汁,“我这手之前裂得全是口子,穿了自己编的鞋垫后,脚暖和了,手上的冻疮都好得快些了。”
“强词夺理!” 张建军提高了音量,军绿色的棉袄被他拍得砰砰响,“毛主席教导我们要艰苦奋斗,你倒好,整天琢磨怎么贪图舒适!这就是资产阶级享乐思想,必须批判!” 他几步走到炕边,看着堆在那里的乌拉草和编到一半的鞋垫,语气更重了,“你看看你,把好好的劳动时间浪费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对得起党和人民的期望吗?对得起‘知识青年’这四个字吗?”
王思齐吓得手里的窝头都掉了,嗫嚅着想说什么,被李卫国悄悄拉了一把。李卫国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 “别掺和,张建军这牛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
林小野看着张建军义正词严的样子,心里有点委屈,但更多的是不服气。他把鞋垫往炕上一放,也提高了声音:“张哥,我不认同你的说法!编鞋垫不是贪图享受,是为了更好地劳动!你看咱们知青,哪个脚上没长冻疮?赵队长的脚都肿得穿不上鞋了,怎么好好干活?”
他指着窗外正在扫雪的老农:“你再看老乡们,大冬天照样下地,他们都知道往鞋里塞乌拉草保暖。这不是享乐,是生存智慧!只有把身体照顾好,才能更有力气干革命、搞生产,这怎么就成小资情调了?”
“你这是歪理邪说!” 张建军被噎得脸红脖子粗,指着林小野的鼻子,“劳动人民的朴素品质就是吃苦耐劳,哪像你这么娇气!我们当年行军打仗,零下几十度照样行军,谁用过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时代不同了,但革命精神不变啊!” 林小野也来了劲,拿起一双编好的鞋垫,“红军长征还知道煮皮带充饥呢,难道他们也是贪图享受?这叫实事求是!条件艰苦就更要想办法改善,不然冻坏了身体,怎么为革命事业奋斗终身?”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地窨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连最能打圆场的李卫国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就在这时,一直靠在墙角看书的魏珩突然合上书,清冷的目光扫过两人。
“吵够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慑力。张建军的话头顿住了,林小野也抿紧了嘴唇。魏珩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目光落在张建军身上,“他编鞋垫时,你在干什么?”
张建军愣了一下:“我…… 我在学习最高指示。”
“他用休息时间编鞋垫,解决大家的冻疮问题,提高劳动效率,” 魏珩的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你用劳动时间来指责他,这就是你理解的‘革命精神’?”
张建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半天说不出话来。魏珩没再理他,转头对林小野说:“继续编你的,别耽误了出工。” 说完便拿起墙角的锄头,率先走出了地窨子。
林小野看着魏珩挺拔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瞪了张建军一眼,拿起乌拉草继续编织,只是手指还有点发抖。李卫国赶紧打圆场:“哎呀,都是为了集体好,误会误会!张哥你别往心里去,小林也是一片好心。”
张建军哼了一声,气冲冲地拿起工具出工去了,临走时还狠狠瞪了林小野一眼。
上午的劳动任务是清理灌溉渠里的冰块,为春播做准备。渠水结的冰厚得能站人,一镐下去只能砸出个白印子。林小野穿着自己编的乌拉草鞋垫,脚踩在冰面上虽然冻得发麻,但比之前那种刺骨的寒冷好多了。他抡着镐头,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一小段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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