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晕在斑驳的土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将地窨子里每个人的脸庞都染上一层昏黄。窗外的风雪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起的雪沫子拍打在糊着黄泥的木窗上,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漫长的冬夜伴奏。林小野把冻得发僵的手往棉袄袖子里缩了缩,鼻尖却还是忍不住蹭了蹭魏珩递过来的粗布围巾,那上面还残留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
“…… 知识青年要扎根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广播喇叭里传来高亢激昂的女声,透过满是雪花的线路,音质显得有些沙哑失真。王思齐蜷缩在炕角,手里攥着半块冻硬的窝头,听到这话时,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抖,睫毛上凝结的水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晶莹的轨迹。
李卫国往火堆里添了根干柴,火星噼啪作响地蹦起来,映得他脸上的疲惫更深了几分。“这广播天天念这些,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他咂咂嘴,往手心里哈着白气,“啥时候是个头啊,这鬼天气,再待下去我骨头都要冻酥了。”
林小野没接话,只是借着跳跃的火光,专注地给魏珩剥着怀里揣热的花生。这还是上次帮马大娘修织布机时,老人家硬塞给他的,说是自家孙子种的新花生。他小心翼翼地把剥好的花生米堆在两人中间的粗瓷碗里,像堆起一座小小的宝藏,花生壳则被他细心地收进随身的布包里,想着回头可以烧火用。
“簌簌” 的剥壳声在寂静的地窨子里格外清晰。魏珩侧过头,目光掠过林小野冻得发红的鼻尖,还有那双因为专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少年的睫毛很长,被火光镀上一层金边,每一次颤动都像是在拨弄人心上的弦。他不动声色地往火堆里又添了根柴,让暖意更多地笼罩向身边的人。
“政策变得快,谨慎点没坏处。” 魏珩的声音低沉平缓,像是冬日里的温泉,总能轻易抚平林小野心里的不安。他的目光落在广播喇叭上,眼神深邃得像是藏着整片星空,“别被这些口号冲昏头脑,咱们得自己盘算着过日子。”
林小野用力点头,把刚剥好的最大一颗花生塞进魏珩嘴里,笑得眉眼弯弯:“听珩哥的!你说咋整就咋整。” 花生的香脆混着少年指尖的温度在舌尖散开,魏珩喉头微动,看着对方毫无防备的笑容,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坐在对面的李卫国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王思齐,挤眉弄眼地小声嘀咕:“你看他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王思齐揉了揉发红的眼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林小野正把冻得发僵的手塞进魏珩怀里取暖,而那个平日里冷若冰霜的魏珩,非但没推开,反而用自己的棉袄把对方的手裹得更紧了些。
“他们俩…… 确实不一样。” 王思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上海口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刚来的时候,谁能想到魏珩会对小林这么好。” 他想起自己刚到北大荒时,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是林小野跑了好几里地找来草药,又是魏珩细心地熬成汤药喂他喝下,那股子暖意,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广播里的内容不知何时换成了样板戏,高亢的唱腔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林小野跟着调子轻轻哼着,手指却在魏珩的手心无意识地画着圈。他忽然想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面对这陌生的时代和艰苦的环境,他吓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是魏珩默默在他枕头底下塞了个暖手炉,也是魏珩在他因为说错话被队长批评时,不动声色地帮他解围。
“珩哥,” 林小野忽然抬头,眼睛亮得像落满星光的夜空,“你说咱们能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啊?我有时候做梦,都梦见现代的空调和汉堡。” 他说着,还夸张地咽了咽口水,惹得魏珩忍不住屈指弹了弹他的额头。
“别胡思乱想。” 魏珩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林小野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微微一顿。他很快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拿起一颗花生,“既来之则安之,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活着,等风头过去了,总会有办法的。”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外漫天的风雪,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李卫国打了个哈欠,把棉袄裹得更紧了些:“要我说啊,咱们就该学小林,没心没肺的,活得舒坦。” 他这话虽然带着调侃,语气里却满是羡慕,“不像我,天天愁这愁那,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谁没心没肺了!” 林小野不服气地撅起嘴,往魏珩身后缩了缩,像是在寻求庇护,“我这叫乐观!你懂不懂?我爷爷说了,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他说着,还特意对着李卫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脸颊上的酒窝深深陷进去,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魏珩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他伸手把快要滑下去的围巾重新给林小野系好,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别闹了,听广播。” 其实广播里的内容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林小野亮晶晶的眼睛,和那句带着奶气的 “听珩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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