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月光碎在海里,像谁不小心打翻的琉璃盏。断桥的石栏沁着凉意,我们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二十一年的光阴。
石头哥递过来一支烟,火苗在风中颤抖,映出你眼角细密的纹路——那里面藏着多少个沈晚星未曾参与的雪夜?
还记得十七岁那年那个黄昏吗?你忽然问。声音被夜风揉得支离破碎。
怎么会不记得。那年木棉树的飞絮特别多,团团簇簇地飘着,像场永不停歇的雪。学校组织活动的日子,整个校园空得能听见回声。
沈晚星穿过洒满阳光的操场,橡胶跑道蒸腾出热烘烘的气息。走廊里的奖状橱窗蒙着灰,映出她仓皇寻找的身影。篮球场边散落着几个矿泉水瓶,在黄昏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找不到12班。哪里都找不到。
电话亭的铁皮被晒得发烫,我拨通白羊妈妈的号码,听着遥远城市传来的忙音,忽然很想哭。挂断时硬币叮当作响,像在嘲笑沈晚星的徒劳。就在转身的刹那——沈晚星看见你们。
木棉飞絮中,李逸乘与迟珊珊并肩走来。她白色裙摆掠过你的校服裤脚,距离近得能数清你们之间飘过的每一朵棉絮。斜阳把你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快要缠成解不开的结。那一刻,全世界的飞絮都静止了。
沈晚星逃回宿舍时,喉咙里堵着腥甜。下铺的萌萌探出头问:找到他了吗?这句话像钥匙,突然打开泪水的闸。晚星把脸埋进枕头,任棉布吸吮滚烫的绝望。那些信呢?那些在历史书夹缝里写就的情书,那些趁课间十分钟飞奔送去的心意,那些在全校注目下勇敢递出的礼物,原来都是自作多情的注解。
晨晨用力拍着我的背:早说过双子座的男人信不得。她的手掌很暖,却暖不透我冰封的胸腔。阿牛哥默默递来热水,萌萌把所有的纸巾堆到我枕边。她们围成温暖的屏障,可屏障之外,晚星的世界正在坍塌。
沈晚星的心事:
最痛的不是失去,而是信仰的粉碎。我曾那么笃信,你是照进地狱的光。那个在升旗仪式上为我解围的少年,那个在图书馆陪我找《小王子》的少年,那个在下雨天把伞全部倾向我的少年,怎么就成了别人笔下的男主?
深夜的宿舍总有水房滴漏声。我数着那些声响,像数着我们之间的裂痕。你曾说喜欢我眼里的星星,可现在它们碎成了渣。迟珊珊总爱穿紫色裙子,你说那颜色很神秘。如今我才懂,紫色从来不是梦幻,它是淤血的印记,是即将溃烂的承诺,是每个深夜从眼眶溢出的悔恨。
天冷加衣——这是我写给你的第37封信里的话。后来在迟珊珊的日记本上,我看到一模一样的句子。原来连关心都是可以复制的,原来我珍视的每个字眼,不过是你转赠他人的伴手礼。
很长一段时间,沈晚星活成了幽灵。绕开12班门口的树,避开迟珊珊常去的食堂窗口,把写信的钢笔锁进抽屉最深处。可某个深夜醒来,还是会下意识摸出枕头下的照片——那是运动会上我们的合影,不知何时已被我撕成两半,又用胶带仔细粘好。裂痕横亘在我们之间,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这个网名成了最绝妙的讽刺。你说要忠贞不二,可大一的秋天,我就听说你牵起了学长的手。那时我正对着政治课本发呆,唯物主义者这个词突然变得陌生。自从16岁遇见你,沈晚星就成了最虔诚的唯心者,相信心有灵犀,相信一眼万年。
后来沈晚星也遇到过很多人。有眼睛像你的,有声音像你的,有写字姿势像你的。但他们都不是你,又或者,她爱的从来不是真实的你,而是那个被想象力精心修饰过的幻影。
如今沈晚星四十九岁,她掐灭烟头:那时候太年轻...
海平面开始泛白,月光渐渐稀薄。我想起宿舍里那盆绿萝,在我日日以泪洗面的日子里,它竟悄悄枯死了。植物比人诚实,得不到光就坦然赴死,不像我们,总在将死的回忆里反复复活。
该走了。你站起身,朝曙光的方向走去。
沈晚星依然坐在断桥上,看最后一颗星坠入海底。
她想:
那个16岁的我还在奔跑,永远奔跑在2009年午后的长廊里,永远找不到12班,永远在转身时看见刺眼的一幕。而她不知道,十七年后,我们终于学会用沉默埋葬所有未寄出的信。
海风卷起往事,把它们撒成满天飞絮。这一次,再没有人需要在这场雪里寻找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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