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日夜的墓志铭
李逸乘醒来的时候,口腔里还残留着薄荷牙膏的清凉味道,那是沈晚星惯用的牌子。他下意识地往身侧探去,指尖触及冰冷的被单褶皱,才猛然记起她已经消失了……
不,准确地说,是她死了。
窗帘缝隙透进惨白的晨光,李逸乘缓慢地坐起身,感觉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浴室镜子里的人憔悴得陌生,眼窝深陷,胡茬凌乱。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搓了几把脸,抬头时忽然看见镜边残留的一抹粉色——是沈晚星的口红印,干涸成暗褐色,像一道陈旧的伤疤。
他伸出手指,轻轻摩挲那印记,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蝴蝶的翅膀。
“李逸乘,你连挤牙膏都只会挤中间!”记忆中沈晚星的声音脆生生地砸进耳膜,带着她特有的娇嗔与不满。那时的他会不耐烦地皱眉,将牙膏扔回洗漱台,转身离开浴室,留下她一个人在镜前生闷气。(李逸乘是特别乖的乖小孩,善良有童心,挤出的牙膏只有黄豆那么大,热爱生活,爱自己,也曾深深爱过沈晚星!)
现在,他小心翼翼地挤出一粒小黄豆牙膏,均匀地从尾部向前推进,就像她曾经无数次示范的那样。刷完牙,他甚至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嘴角僵硬地向上扯动,像一具提线木偶。
厨房里,冰箱上贴满了黄色的便利贴。第一张写着:“早餐必须吃,牛奶在第二层,面包在冷冻室需要加热两分钟。”李逸乘的手指划过那些已经卷边的纸角,想象着沈晚星踮着脚尖贴这些提醒时的模样——她总是够不到冰箱最上方,需要微微跳起才能贴平整。
微波炉发出“叮”的声响。李逸乘取出热好的牛奶,在餐桌前坐下。对面的椅子空荡荡的,杯盘干净得反光。他忽然想起沈晚星吃饭时有个奇怪的习惯:先吃菜,再吃肉,最后才吃主食。他说过她无数次,说她顺序不对,营养不均衡。
“要你管。”她总是这样回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狡黠的笑意。
李逸乘现在先吃完了盘中的蔬菜,然后是煎蛋,最后才咬了一口面包。顺序完美,营养均衡,他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出门前,他在玄关处停顿。鞋柜最上层放着一双粉色的家居拖鞋,毛茸茸的兔耳朵已经有些塌陷。沈晚星喜欢穿着这双鞋在屋里跑来跑去,毛绒鞋底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李逸乘曾抱怨那声音让他无法专心看书,她便噘着嘴,踮着脚尖走路,像个笨拙的芭蕾舞者。
如今,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李逸乘有时会故意重重踏步,制造出一些声响,然后在空荡的回音中感到更深的寂静。
他穿上外套,手指触到口袋里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一枚银色的钥匙扣,上面刻着“星辰”两个字——那是沈晚星的名字。她总爱把自己的东西塞进他的口袋,说是这样他就不会忘记她。李逸乘当时觉得幼稚可笑,现在却下意识地握紧那冰冷的金属,指节泛白。
电梯里,邻居王太太牵着小狗进来,看到李逸乘时愣了一下,然后客气地点点头:“李先生,早啊。最近…还好吗?”
“还好,谢谢。”李逸乘机械地回答,目光落在小狗身上。那是只棕色的泰迪,和沈晚星一直想养的那只很像。她曾缠着他讨论养狗的事,从品种到名字,从狗粮到玩具,说了整整一个周末。
“太麻烦了,我们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养狗?”李逸乘当时断然拒绝。
沈晚星的眼神黯淡下去,但很快又亮起来:“那我们可以先养一盆植物!仙人掌怎么样?它很好养的。”
后来他们确实养了一盆仙人掌,放在阳台上。李逸乘忘了浇水,等发现时,那株仙人掌已经干瘪发黄。沈晚星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它扔掉,再也没提过养宠物的事。
公司里的日子如常推进。李逸乘对着电脑屏幕,处理着永远处理不完的邮件和报表。下午三点,他习惯性地看向手机——没有新消息。过去的每个工作日下午三点,沈晚星总会准时发来一条信息,内容五花八门:可能是路上看到的一只猫,可能是她午餐吃了什么,也可能是简单的“我想你了”。
李逸乘很少及时回复。有时是因为忙,有时是故意晾着她。他觉得她的信息太过频繁,像潮水一样将他包围,让他窒息。现在潮水退去,露出干涸的海床,他才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领导,这是需要您签字的文件。”助理小张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李逸乘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后签上名字。笔尖划过纸面时,他忽然想起沈晚星总说他签名太潦草。“你看,这个‘乘’字写得像‘乖’字。”她会指着他的签名笑,“李逸乖,多可爱的名字。”
他当时觉得无聊,现在却在签名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将每一个笔画都写得清晰工整。小张接过文件,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签名,什么也没说,安静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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