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北角,毗邻冷宫之地,有一处名为“雀舌监”的矮小建筑。此地远离权力中心,终年弥漫着一股阴湿发霉的气息,偶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药草苦涩。这里是宫内处理“阴私”事务的所在,也是各类隐秘信息的集散地,如同盘踞在华丽宫殿下的一处暗疮。
雀舌监最深处的暗室,无窗,仅靠墙壁上几盏长明油灯照明,光线昏黄,将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青鸾坐在一张宽大的黑木条案后,条案上堆满了各式卷宗、密报、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奇巧物件。他(她)今日并未束发,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衬得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愈发苍白精致。指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枚孔雀尾羽状的碧玉簪,簪头锐利,泛着幽幽冷光。
条案一角,放着一个小巧的鎏金香炉,炉内熏着的却不是寻常香料,而是一种气味极其淡薄、近乎无味的特殊药草,据说是前朝秘传,能宁神静心,抵御某些“邪祟侵扰”。
一名穿着灰色宦官服、低眉顺眼的小火者垂手立在条案前,正用平板无波的语调,低声汇报着各处眼线收集来的零碎信息。
“……广寒殿那位,今日依旧翻阅古籍,午后小憩两刻,并未外出。送去的银丝炭收下了,未有异言。” “谢大人今日批阅奏疏至亥时,期间召见了一次户部郎中,询问南粮北运的损耗,发往江南一封家书,已按例抄录副本在此。” “听雨阁渺渺姑娘昨夜琵琶弦断,今日并未练习,只说是受了风寒,需要静养……” “天工院那边,赵公公又调拨了三车黑曜石和十斤精金,说是陛下急需……”
青鸾漫不经心地听着,指尖的碧玉簪在昏黄光线下划出细微的流光。他(她)的目光偶尔扫过条案上另一叠刚刚由特殊渠道送达的、封着火漆的密报——那是来自宫外,关于叛军首领凌玄动向的消息,更为紧急和重要。
终于,那小火者汇报完毕,屏息凝神,等待指示。
青鸾抬起眼睫,眸光流转间带着一种慵懒的审视:“就这些?”
“回禀暗首,今日……就这些了。”小火者头垂得更低。
“无趣。”青鸾轻轻嗤笑一声,挥了挥手,“下去吧。广寒殿和谢衡那边,盯紧些,苍蝇飞进去几只,都要给我数清楚了。”
“是。”小火者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暗室。
暗室的门重新合拢,只剩下青鸾一人。
他(她)脸上那点慵懒戏谑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他(她)迅速拿起那叠关于凌玄的密报,拆开火漆,飞快地浏览起来。
越看,他(她)的眉头蹙得越紧。
密报显示,凌玄的叛军近期活动频繁,似乎在策划一次针对重要粮道的突袭,行动时间、路线都颇为清晰。若这份情报为真,及时传递给萧彻,必能重创叛军。
但……
青鸾的指尖在那几行关键信息上缓缓划过,眼神幽深。
不能让他得手太快。
萧彻的力量和权威必须被削弱,但也不能让凌玄真的成事。那个被仇恨和野心填满的前朝太子,若真掌权,对古遗族而言,未必是好事。更何况,凌玄身边,似乎也有“蚀”的影子在暗中引导,其机关臂的异常他(她)早已察觉。
最好的局面,是让他们两虎相争,彼此消耗。
他(她)需要一份……“恰到好处”的假情报。
既能让萧彻有所反应,不至于引起怀疑,又要能巧妙地误导他,让凌玄的这次行动有惊无险,甚至能反过来消耗萧彻的力量。
心思辗转间,一个计划已然成型。
他(她)铺开一张特制的、用于书写密报的薄韧皮纸,取过一支极细的狼毫笔。他(她)书写的速度极快,字迹却工整清晰,内容与原始密报大同小异,唯独在几处关键细节上,做了精妙的、不易察觉的修改:突袭的时间推迟了半日,路线偏移了三十里,兵力规模则夸大了一倍有余。
这样一来,接到情报的萧彻,会派出错误时间、错误地点的伏兵,扑个空的同时,自身兵力部署也会被拉长、分散,反而可能露出破绽给真正的凌玄。
写完,他(她)吹干墨迹,取过旁边一个玉盒,用手指蘸取里面无色无味的特殊药水,在皮纸的几个角点了一下。这是只有他(她)和“蚀”的接收系统才能识别的真伪标记。
然后,他(她)将这份精心炮制的假情报卷起,塞入一个细小的铜管,用火漆封好。火漆的印记,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鸾鸟。
做完这一切,他(她)并未立刻唤人发送。
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雕刻成孔雀形态的金铃。金铃做工极其精巧,羽毛纹理清晰可见。
他(她)将金铃托在掌心,另一只手的手指极其轻柔地、以一种特定频率,有节奏地弹动着铃舌。
“叮……叮叮……叮……”
清脆却并不刺耳的铃声在密闭的暗室中有规律地响起,仿佛只是主人无意识的把玩。但这特定的频率,却穿透墙壁,传递到外面一名候着的、绝对忠诚的心腹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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