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线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谢衡在云昭的搀扶下,尝试着用那根简陋的木棍拐杖站立。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哼出声。他知道,此刻任何的软弱,都可能成为压垮这脆弱逃亡联盟的最后一根稻草。
云昭看着他苍白而坚忍的脸,心中并无多少同情,更多是一种冰冷的务实。谢衡是她目前唯一的同行者,尽管虚弱、累赘,但至少是一个能说话、能分担部分压力的“活物”。在这片死寂的荒野,孤独本身就可能致命。
“能走吗?”她的声音干涩。
谢衡点了点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能……必须能。”
他们再次踏上征程。有了“北冥之眼”这个明确的目标,脚步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盲目和绝望。但希望如同远天的星辰,指引方向,却无法照亮脚下崎岖坎坷的道路,更无法驱散那如影随形的、名为“现实”的阴霾。
生机,依旧渺茫得令人窒息。
首先是食物。昨天找到的那些草根早已消耗殆尽。云昭目光锐利地扫过沿途每一寸土地,寻找着任何可能果腹的东西。一些枯草结着干瘪的草籽,她小心地收集起来,塞进口中,咀嚼起来如同木屑,难以下咽,却多少能缓解胃部的灼烧感。偶尔发现几株未曾完全枯死的、带着微涩汁液的野菜,便如同发现了珍宝。她分给谢衡大半,自己只留下少许。
水是另一个难题。干净的水源几乎无处可寻。他们只能依靠清晨收集叶片上的露水,或者寻找背阴处尚未被污染、相对干净的积雪。有一次,他们幸运地发现了一个小水洼,谢衡欣喜若狂地就要扑过去,却被云昭死死拉住。她指了指水洼边缘几具已经半晶化、形态扭曲的小动物尸体。那水,绝不能喝。
谢衡的脸色瞬间惨白,颓然坐倒在地。
伤势也在持续消耗着他们。谢衡的脚踝并未因固定而好转,反而因为持续的跋涉和营养不良,肿胀得更厉害,皮肤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抽气声。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全靠云昭的搀扶和那根拐杖支撑。
云昭自己的状态也在下滑。左手掌心的伤口出现了感染的迹象,周围皮肤红肿发热,传来阵阵搏动性的疼痛。持续的饥饿、寒冷和精力透支,让她的视线偶尔会出现短暂的模糊,脚步也变得虚浮。
环境的威胁更是无处不在。
他们尽量避开开阔地带,选择在山林和沟壑间穿行,但这并不能保证安全。第二天下午,他们遇到了一群变异了的、眼中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野狼。这些曾经的掠食者似乎也被“蚀”的力量影响,变得更加嗜血和狂暴。它们远远地盯着,绿油油的眼睛在暮色中如同鬼火。
云昭握紧了“弑神之匕”,尽管包裹着布条,但那诛邪的气息似乎对这些变异生物有着天然的威慑。她将匕首微微出鞘,苍白的刃芒在昏暗中一闪。狼群骚动起来,低吼着,徘徊不前,最终在头狼一声不甘的长嗥中,缓缓退入了更深的密林。
危机暂时解除,但两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谢衡几乎瘫软在云昭身上。
“它们……它们也变了……”他声音颤抖,充满了对这个世界彻底异化的恐惧。
云昭沉默地点点头。皇都的陷落,不仅仅是人类的灾难,更是整个生态的浩劫。“蚀”的力量如同瘟疫,正在改造着一切。
夜晚变得更加难熬。寒冷深入骨髓,他们只能紧紧靠在一起,汲取着对方身上那点微薄的体温。谢衡在睡梦中时常惊醒,发出惊恐的呓语。云昭则不敢深睡,她需要保持警惕,同时还要分神压制“弑神之匕”那过于显眼的气息,以免引来更可怕的存在。
希望的星光指引着北方,但前路,却是实实在在的、由风霜、饥饿、伤痛和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铺就的荆棘之路。
第三天,他们遇到了一条宽阔的、浑浊湍急的河流,拦住了去路。河水呈现一种诡异的暗黄色,水面上漂浮着些许泡沫和不明碎屑,对岸看起来同样荒芜。
“怎么办?”谢衡望着河水,脸上写满了绝望。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渡河。
云昭沿着河岸走了一段,发现了一座早已废弃、摇摇欲坠的木桥。桥面腐烂,几根主要的承重梁已经断裂,只剩下一些歪斜的木板和绳索在风中吱呀作响。
“只能从这里过。”云昭观察片刻,做出了决定。这是唯一的选择。
她率先踏上了桥面,木板在她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她走得极其小心,每一步都试探着前方的稳固。谢衡跟在后面,脸色惨白,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挪动。
走到桥中央时,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谢衡脚下的一块木板突然断裂!
“啊!”谢衡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千钧一发之际,云昭猛地回身,一把抓住了他挥舞的手臂!巨大的下坠力道带得她也是一个趔趄,差点一起栽下去。她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旁边一根还算结实的绳索,手臂肌肉因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
谢衡大半身子悬在桥下,脚下是奔涌的浑浊河水,吓得魂飞魄散,只会死死抓住云昭的手。
“抓紧!别松手!”云昭从牙缝里挤出命令,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将谢衡往上拉。每拉动一分,她左手掌心的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再次渗出,染红了包扎的布条。
终于,在云昭几乎脱力之前,将谢衡拖回了相对安全的桥面。两人瘫在桥上,大口喘息,心脏狂跳,久久无法平复。
过了河,谢衡看着云昭鲜血淋漓的左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而非仅仅出于自身利益的愧疚和感激。
“多谢……云昭姑娘……”他声音沙哑。
云昭只是摇了摇头,撕下衣襟重新包扎伤口,动作因疲惫而显得有些迟钝。她没有说话,但心中清楚,这样的险境,在前路不知还有多少。
生机渺茫,并非虚言。北冥之眼远在天边,而风霜刀剑,却近在眼前。每一次迈步,都可能踏向死亡,每一次喘息,都可能成为绝响。
但他们不能停下。只要血纹还在灼烧,只要星辰还在指引,只要怀中那柄冰冷的匕首还在提醒着肩上的重任,他们就只能向前,在这漫漫长路上,艰难地、挣扎地,跋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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