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谢衡绝望的惊呼和众人复杂的凝视中,仿佛被冰川的寒意冻结了片刻。
云昭看着那双死死扒住冰隙边缘、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布满恐惧的手,看着谢衡那张因极度惊吓而扭曲的脸,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皇都夜宴上他矜持的微笑,废墟中他试图维持秩序的狼狈,陵寝里他吐露真言的灰败,以及昨夜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卑劣的窃取……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他此刻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以及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或许是最后一丝人性的、名为“求生”的微光。
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不断变化的情势和挣扎求存的生灵。
“石锤。”云昭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平静无波。
石锤身体一震,看向云昭,眼中带着询问和不情愿。
“拉他上来。”云昭的命令简洁明了,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在处置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石锤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低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俯身抓住了谢衡的一只手腕。他臂力惊人,猛地发力,硬生生将谢衡从冰隙中提了上来!
谢衡瘫倒在坚实的冰面上,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和冰水浸透,冷得瑟瑟发抖,脸上惊魂未定,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上前安慰,也没有人指责。众人只是默默地看着,眼神复杂。石锤拍了拍手上的冰屑,冷冷地瞥了谢衡一眼,便回到了云昭身边。
云昭不再看谢衡,转身,继续沿着血纹指引的那条无形“冰路”向前走去。她的脚步依旧虚浮,却异常坚定。
谢衡挣扎着爬起,失去了拐杖,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极其狼狈地跟在队伍最后面,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这一次,他没有再抱怨,也没有流露出绝望,只是死死咬着牙,低着头,眼中翻涌着羞愧、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劫后余生般的复杂情绪。
这个小插曲,如同在紧绷的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并未改变主旋律,却让某些东西,在无声中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队伍在云昭的带领下,继续深入这片浩瀚而危险的冰川。血纹指引的“冰路”并非坦途,它蜿蜒曲折,时而需要攀爬陡峭湿滑的冰壁,时而需要小心翼翼地横渡仅容一人通过的、下方是万丈深渊的冰桥,时而需要钻进狭窄幽深、仿佛巨兽食道般的冰隧道。
环境极端恶劣,低温、强风、无处不在的冰隙和潜伏的危机,持续消耗着众人本已见底的体力和意志。但神奇的是,只要严格遵循云昭的路线,他们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最致命的陷阱,找到相对安全的落脚点和可以短暂歇息的冰洞。
这无疑加深了众人对云昭的依赖和信任,连石锤眼中也时常流露出惊叹。唯有谢衡,沉默地跟在最后,努力记忆着云昭的每一个落足点,眼神深处,除了跟随,更多了一丝晦暗难明的观察与思索。
如此艰难地行进了两日,就在所有人(包括云昭自己)都快要到达极限时,血纹的灼热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两侧冰壁如同蓝色水晶般剔透的峡谷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位于冰川腹地的、巨大的冰蚀盆地。盆地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冰雪,而是矗立着一片巍峨的、由某种黑色巨石构建的古老建筑遗迹!这些巨石表面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切割而成,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其宏伟的轮廓和散发出的、苍凉而神秘的气息。
而在遗迹的正前方,一块高达十丈、通体黝黑、材质非金非玉的巨碑,如同沉默的守卫,巍然屹立!巨碑之上,没有任何积雪或冰层附着,光滑的表面雕刻着无数繁复、古老、闪烁着微弱星辉的奇异文字和图案!
这些文字,并非现今大陆通行的任何一种,其笔画扭曲,蕴含着某种星辰轨迹的韵律,正是云昭在古遗族传承记忆中见过的、最古老的“星文”!而那些图案,则描绘着星辰陨落、大地崩裂、先民跪拜,以及……某种如同契约般的、连接天地的光柱!
“这是……前朝遗迹?”石锤看着那片宏伟的黑色建筑,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震撼。他从未听说过,在这葬雪冰川的深处,竟然隐藏着如此古老的文明痕迹。
云昭的目光,却死死地盯住了那块巨碑!臂膀上的血纹灼热得如同燃烧,与那巨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她能感觉到,巨碑之中,蕴藏着庞大而精纯的、与她同源的能量!
她一步步走向巨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巨碑散发出的浩瀚与威严。那些星文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前流转、组合,最终,凝聚成一段清晰的信息,直接烙印在她的意识深处:
“星陨历三七九纪,天外之魔‘蚀’坠于此界,散播灾厄,吞噬生机。”
“吾族圣女‘曦’,感星辰之召,聚万民之念,于此立‘星陨之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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