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张舒铭急忙摆手否认,动作太大,袖子不小心带倒了元佩茹面前那只品茗杯。他手忙脚乱地扶正杯子,但里面浅金色的茶汤已经泼洒出来,洇湿了一小片桌布和他的袖口。
“不!不是价格的问题!”张舒铭几乎是喊出来的,慌忙摆手,脸涨得通红。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却异常清晰地说道:“元教授,我……我必须跟您说实话。这茶……不是一百块钱一块,是一百块钱……两块。李婶当初五块钱一块买的,我实在过意不去,硬塞给她一百块。我……我刚才不该含糊其辞,差点误导了您。”
他说完这番话,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不敢抬头,等待着预料中的质疑或失望。他紧紧攥着衣角,准备承受一切后果。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并没有到来。元佩茹先是微微一怔,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张舒铭那张因羞愧和紧张而涨红的脸。片刻的沉默后,她眼底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更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深切的欣慰。她缓缓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一百块……两块?”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重新审视的重量。她没有急于评价价格,而是看着张舒铭,目光柔和了许多,“也就是说,你明知这茶在当地的行情,却还是坚持给了李婶一个远高于她预期的价格?”
张舒铭愣了一下,没想到元教授关注的是这个点,他老实地点点头:“李婶日子不容易,小军还在上学……我,我不能占这个便宜。”
元佩茹闻言,嘴角终于弯起一个真切而温和的弧度,那里面带着赞赏,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好,很好。”她连连点头,语气中充满了感慨,“小张啊,你能在三千块一片的报价面前,选择说实话,坚守对李婶的厚道,这比你能找来多少好茶,都更让我欣慰。”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看待一个可造之材:“在商言商,信息差就是利润。你本可以顺势拿下这每片两千九的差价,无人知晓。但你选择了诚信和厚道。这很好。你要记住,做生意,眼光、胆识固然重要,但守住本心、爱惜羽毛,才是能走得更远的根本。厚道,有时候比精明更难得,也更有长远的价值。”
这时,一直安静旁观的赵景哲教授也欣慰地抚须点头,插话道:“《礼记》有云,‘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舒铭,你这份诚实,比黄金还珍贵。佩茹说得对,厚道是福,是大智慧。”他看向妻子,眼中有着默契的笑意。
元佩茹接过话头,语气已然完全不同,带着一种彻底的信任和托付:“那么,我们就说定了。你以合适的价格去收茶,我按三千元一片跟你结算。至于你给乡亲们多少,怎么给,由你根据情况把握,我只要品质好的茶。这份差事,交给你,我放心。”
张舒铭看着元佩茹眼中那毫无芥蒂、充满信任甚至更加柔和的目光,又看看赵教授赞许的笑容,胸腔被一股热流填满。诚实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要好。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坚定:“元教授,赵教授,谢谢你们的信任!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只是……青石镇那边山路不好走,挨家挨户收茶需要时间,可能……可能得费些时日。”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试图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脸涨得通红。
看着年轻人这副慌乱失措、几乎要钻到地缝里的模样,元佩茹眼底那丝了然的神色更深了。她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桌上的水渍,锋一转,开始了她作为经济学教授的“第一课”。
“小张,你不必紧张。”她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引导后辈的耐心,“你知道同样一块茶饼,为什么在李婶眼里可能只值五块钱,在你眼里值一百块,而在我这里,它却能值三千块吗?”
张舒铭茫然地摇摇头,这个问题超出了他过去所有的认知。
元佩茹微微一笑,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深入浅出的方式解释道:“这其实就是经济学里最基础,也最核心的概念之一——价值认知。一件物品的价值,并不仅仅由它的成本或劳动时间决定,更重要的,是市场对它的‘认知’和‘需求’。”
她指了指那块茶饼:“在李婶和大多数青石镇乡亲们看来,这只是一块能煮水喝、有点年头的老茶砖,功效可能还不如一包感冒冲剂来得直接。它的使用价值有限,信息又不对称——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对这类老茶有多追捧。所以,它的价值认知,就被锁定在了一个很低的水平,五块、十块,顶天了。”
“而你,”她目光转向张舒铭,“你因为在我这里经历了一次‘冲击’,知道了老普洱茶可能存在的价值,所以你愿意用一百块去尝试,这是一种基于初步信息更新后的价值重估。你的认知,已经比乡亲们前进了一步。”
“那么,为什么我能给出三千的价格呢?”元佩茹继续剖析,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份商业报告,“首先,我拥有更全面的市场信息。我知道粤港澳、东南亚乃至国际收藏界对优质陈年普洱茶的需求有多旺盛,我知道拍卖行的行情,我知道什么样的仓储条件对应什么样的价位。这是信息带来的价值溢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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