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点空间里,风是真实存在的了。
我不确定这种“真实”的定义是什么。它没有来源,不是因为空气对流,也不是因为温差。它就是存在了。像一个最基础的参数,被写入了这段世界代码的开头。
风是温柔的。
我闭上眼,能感觉到它拂过我的脸,像苏晓晓偶尔会递过来的那杯温吞的柠檬水,不烫,也不凉,就是刚刚好的温度,带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甜。它吹过脚下那片无垠的翠绿色“草地”,那并非真正的草,只是一片被定义为“草地”的平面,但此刻,它们竟也顺着风的方向,漾开一层层肉眼可见的、柔和的涟漪。像一片被轻轻抚摸的,巨大而温顺的动物皮毛。
这就是我定义的世界。一个在“毁灭”与“守护”的冲突中,会悄悄给“守护”多加一分权重的世界。
这感觉很奇妙。甚至有点……可笑。就像一个朝不保夕的流浪汉,在自己用报纸糊起来的漏风纸箱里,郑重其事地挂上了一幅“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
有什么用呢?
盖亚的“修正”随时会来。比“锚”更强大的“免疫体”已经在酝酿。那些在“论坛”里见到的,如同宇宙亡魂般的前辈们的警告,还言犹在耳。
你最想保护的,就是它最好的靶子。
这个道理简单、粗暴,而且真实得让人牙酸。我为这个世界写入“温柔”的底层逻辑,不就是为了守护“不语”书店,守护苏晓晓脸上的笑容吗?
我这不是在守护,我是在用最高亮度的荧光笔,给盖亚画出了攻击路线图。
我站在这片温柔的风里,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暖意。只有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巨大的疲惫和孤独。我成了创世者,一个拥有自己“世界”的神。可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居民,唯一的法则是我刚刚出于一丝妄想写下的“温柔”,而外界,是整个宇宙的恶意。
这算什么神?一个被囚禁的,即将被处决的神?
我甚至不敢在这里久留。我怕我待得越久,对这片“温柔”的依赖越深,就越没有勇气回到那个充满“恶意”的现实世界。这里像个吗啡做的摇篮,舒服得要命,也致命得可怕。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从这片虚假的安宁中登出。现实世界里,我可能已经被“人类观测阵线”的人团团围住,或者那个叫“锚”的家伙又带着他那能把一切凝固成水泥的领域找上门来了。麻烦事一大堆,但总得回去。总不能真的躲在这里,当一个统治着一片草地和几朵云的孤家寡人。
就在我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整个“奇点”空间,毫无征兆地……卡顿了一下。
就像你看视频时网络突然变差,画面定格,声音被拉长成刺耳的嗡鸣。那温柔的风凝固了,草地上的涟漪僵住了,连我自己,都感觉思维的齿轮像是被塞进了一颗石子,转动变得无比艰难。
来了吗?盖亚的修正?它已经强大到能把力量渗透进我的“奇点”了?
不对。
这不是盖亚的力量。盖亚的“修正”带着一种冷酷无情的“正确性”,像手术刀,精准、冰冷。而此刻我感受到的,是一种……更古老,更庞大,也更……悲伤的东西。
一种跨越了无数时空,已经被磨损得只剩下残响的悲伤。
我的面前,那片翠绿的草地上,数据开始像瀑布一样泄露、崩坏。一个模糊的人影,由无数破碎的、闪烁着雪花点的光斑构成,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女人的轮廓。她看起来很虚幻,像是老旧电视上信号不良的影像,随时会消失。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身上穿着一件同样由数据碎片构成的、仿佛被烧焦了的古典长裙。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或者说,“存在”着。
我认得这个信号。这种绝望和失败的气息,我在“论坛”里感受过。
“……‘挽歌’?”我试探着,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名字。
那个在论坛里,蜷缩在角落,连身形都无法维持完整的失败者。
模糊的人影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声音传来,但一段信息,一段混合着图像、声音、甚至情感的庞杂数据流,直接冲进了我的脑海。
【……新的‘程序员’……定义了‘核心逻辑’……你的速度,比我们想象的要快。或者说,你比我们想象的……更天真。】
这股信息流带着一种腐朽的气味,像是在一座被遗忘了亿万年的坟墓里发出的叹息。
“天真?”我皱起眉。我知道他们这些失败者对新生者总有点说教的欲望,但我没想到她会专门追到我的“奇点”里来,就为了评价我一句“天真”。
【‘温柔’……】
她的信息流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那嘲讽里又掺杂着更多的怜悯。
【……我曾经认识一个‘程序员’,他来自一个终年被战火覆盖的世界。他觉醒后,为自己的世界定义的第一条核心逻辑,是‘和平’。他希望创造一个没有任何纷争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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