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苍老,布满褶皱,指关节因为某种长年的习惯而显得有些粗大。但它稳定,干燥,而且温暖。握住它的时候,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小时候发高烧,奶奶用她那双常年劳作的手给我敷额头时的感觉。
这算什么狗屁比喻。我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教授”脸上的笑容很淡,像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散开,最后归于平静。他松开了手,转身走回吧台,动作慢条斯理,仿佛我们刚才完成的不是一场决定未来命运的结盟,而仅仅是一次普通的生意洽谈。
“坐吧,‘钥匙’。”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个新的代号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得像是叫我的本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谈。首先,你需要一杯真正的咖啡。”
我依言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屁股下的木头凳子已经被磨得光滑,带着一种温润的包浆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咖啡的苦香,旧书的纸张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电路烧糊的臭氧气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协调,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我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亢奋。一种脱离了原有轨道的、失重般的亢奋。孤独感像潮水一样退去了,但露出的河床上,不是坚实的陆地,而是布满尖锐石块的未知险滩。我不再是一个人了,但我加入的,是一场针对“神”的战争。
“教授”在我面前放下一个粗陶杯,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液体。他没有用咖啡机,那液体就像是凭空出现在杯子里的一样。
“尝尝。”他说。
我端起来,抿了一口。很苦,而且是温的,那种放了很久,已经失去灵魂的温度。我皱了皱眉。
“不好喝,对吧?”他似乎早就料到我的反应,“这是一杯符合‘盖亚’逻辑的咖啡。它的分子在正常环境中进行热运动,与周围空气进行热交换,能量衰减,所以它会变凉。一切都符合它那该死的、刻板的物理定律。这是‘系统’认可的咖啡。”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杯壁上,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像是数据流一样的光芒。
“看好了。”
“【定义:此杯内液体的热力学温度,其数值的第二位小数,恒定等于‘7’】”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没看到任何变化,但当我再次端起杯子时,一股恰到好处的热气扑面而来。我再尝一口,那股浓郁的香气和滚烫的口感,瞬间在味蕾上炸开。这绝对是一杯完美的、刚刚冲泡好的顶级咖啡。
我惊愕地看着他:“你……你定义了它的温度?”
“不,不准确。”“教授”摇了摇头,像个挑剔的老师在纠正学生不严谨的答案,“我没有直接定义它的温度,比如‘定义为90摄氏度’。那种做法太粗暴,太直接,像是在系统后台用管理员权限强行修改一个数值。盖亚的监测系统会立刻发现这种‘硬修改’,并把它标记为高优先级异常。运气好,它会派一个‘巧合’来修正——比如一个服务员手滑,把这杯咖啡打翻;运气不好,它就会根据你修改的规则强度,生成一个‘补丁’,甚至……一个‘免疫体’。”
他顿了顿,指着那杯咖啡,眼神里带着一种老练的狡黠:“我做的,是找到一个它逻辑链条上的薄弱环节,一个它不那么‘在意’的变量。‘温度的第二位小数’,这是一个极度微小且不稳定的参数。我只是给这个参数赋予了一个‘绝对’的属性。系统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小数总是7?但它会优先处理那些更‘离谱’的异常。这就叫……嗯,你可以理解为,低权限下的‘代码注入’。我们‘黑名单’里的大多数人,用的都是这种方式。我们像一群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黑客,小心翼翼地利用着系统的漏洞,来实现我们的目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我们不是神,我们只是程序员。而且是一群没有管理员权限,只能想方设法找BUG的程序员。
“现在,轮到你了。”“教授”把杯子推到我面前,用眼神示意,“让它冷下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是我第一次,要在‘同类’面前,展示我这连自己都感到恐惧和陌生的能力。
我深吸一口气,学着“教授”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我盯着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大脑飞速运转。
不能直接定义温度……要找个漏洞……
“【定义:这杯咖啡的热量,流失速度增加一百倍。】”我小声地,几乎是在心里默念道。
一秒,两秒……什么都没发生。
咖啡依然冒着热气,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
我的脸颊有点发烫。太尴尬了。就像一个号称会变魔术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帽子里什么都没掏出来。
“没用的。”“教授”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热量流失速度’是一个核心物理概念,它被无数条其他的规则所依赖和引用。你试图修改它,就像是想修改一个底层函数库。盖亚的防火墙会瞬间拦截你,甚至都不会给你产生效果的机会。你的指令,在说出口的瞬间,就已经被系统‘注释’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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