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夜,月色清冷,如水银泻地,却照不进国公府深处的凝重。
卧房内,烛火摇曳,跳动的光芒映照在一套全新的玄黑色铠甲上。那是由当世名匠打造的副帅宝甲,每一片甲叶都经过千锤百炼,甲片边缘用金线滚边,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肩吞兽面,狰狞威武,在烛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嗜血的光泽。这不仅仅是一套防具,更是一件象征着权力和杀伐的艺术品。
蓝慕云懒洋洋地张开双臂,任由两名从府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最手巧的侍女为他穿戴。她们的神情紧张而崇拜,动作却笨拙不堪,沉重的甲片在她们手中仿佛有千斤之重,扣了半天,连一片胸甲的系带都未曾系好。
“哎哎,轻点,我说两位好姐姐,你们这是要勒死本帅,好继承本帅的风流债吗?”蓝慕云夸张地叫唤着,语气轻佻,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九死一生的战场,而是一场盛大的宴会。
侍女们被他逗得面红耳赤,手上的动作愈发慌乱,其中一个甚至不小心将一片臂甲掉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就在这略显滑稽的氛围中,卧房的门被“吱呀”一声,缓缓推开。
来人正是叶冰裳。
她换下了一身象征着法理与秩序的英挺捕快服,穿了件水墨色的素雅家常长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却丝毫无法柔化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息。她的出现,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她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用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两名手足无措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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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个眼神,那两名侍女便如同受惊的兔子,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连忙躬身行礼,如蒙大赦般地退了出去,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卧房内,瞬间只剩下这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夫妻。
蓝慕云透过铠甲的缝隙,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妻子,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只是眼底深处,悄然掠过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玩味与期待。
“夜深露重,娘子不在房中安寝,莫非……是舍不得为夫,特来为我送行?”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透着暧昧的挑衅。
叶冰裳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无视了他那副轻佻的模样,从衣甲架上拿起那片沉重的、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胸甲,动作娴熟而精准地为他扣在胸前。
她的手指冰冷修长,动作间带着一种常年习武的精准与力量感,与方才侍女们的笨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系皮扣,拉甲绊,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更没有半分属于妻子的温柔。
她仿佛不是在为自己的丈夫披甲,而是在组装一件即将送上战场的、冷冰冰的杀人兵器。
扣好胸甲,她又拿起一对厚重的护肩,安放在他的肩头。
两人的距离被拉得极近,近到蓝慕云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那股独有的、清冷的皂角香气,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两片蝴蝶翅翼般的淡淡阴影。
这本该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诗篇中最温存缱绻的一幕,然而,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的,却是比北境寒风还要刺骨的对峙与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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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冰裳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着她无声的控诉。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知道你所有的阴谋,我看透了你所有的伪装。现在,我正在亲手为你披上这身用无数人鲜血换来的罪恶战袍,让你走向那个由你一手策划的、葬送大乾国运的深渊。
“呵……”
蓝慕云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故意微微前倾,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在了她的耳廓上。
“娘子这般舍不得为夫吗?瞧这小脸绷的,跟要去上刑场似的。为夫又不是不回来了,就算真回不来,那也是为国捐躯,娘子你就是烈属,多光荣啊,是不是?”
他的语气轻佻依旧,但话语里的内容,却像是一把把淬毒的小刀,刀刀都扎向两人之间那脆弱的关系。
叶冰裳头也不抬,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她拿起一片臂甲,仔细地为他调整着系带的松紧,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如同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我只是在检查大乾工部打造的铠甲,是否足够坚固。”
她顿了顿,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一丝不苟。
“毕竟,它代表的是大乾军队的颜面。我需要确保它能护住一个……空有其表的副帅。”
“空有其表”四个字,她咬得极轻,却又极重,如同一根看不见的冰针,精准无比地刺向蓝慕云那层厚厚的伪装。
蓝慕云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又化为了更浓的戏谑。他仿佛觉得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那娘子可要仔仔细细地检查。毕竟这一去,北境天寒地冻,刀剑无眼,生死难料。”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又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用一种恶劣而暧昧的语气低语,“若是我真的被哪个不长眼的蛮子一刀砍了,回不来了,娘子你年纪轻轻,国色天香,岂不是要独守空房,守一辈子活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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