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外丛林那场惨烈的战斗,如同一个吞噬生命的黑洞,最终只吐出了零星的火种。
凌晨是那火种中最为微弱,却也最为顽强的一簇。
她没有死在那个雨林。
在陈忌以自身为代价制造的爆炸掩护下,季逸卿带着接应小队如同疯了一般撕开敌人残余的防线,在焦土与残骸中,找到了浑身是血、仅存一息的凌晨。
她的伤势触目惊心,左肩的贯穿伤撕裂了肌肉与神经,右腿的伤口深可见骨,失血过多使得她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更别提爆炸带来的内伤和脑震荡。
季逸卿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过硬的战场急救技术,用颤抖的手为她进行了最紧急的处理,然后不顾一切地将其护送回国,直接送进了鹰部旗下最高级别的保密医疗中心。
整个过程,他封锁了所有消息,尤其是对凌家和沈柠。
无菌隔离病房内,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只剩下生命监护仪器规律而冰冷的“嘀嗒”声,像是为病床上那具破碎身躯敲响的、缓慢的倒计时。
凌晨躺在那里,像一尊被暴力打碎后、又被勉强拼接起来的瓷娃娃。
她全身被层层叠叠的洁白纱布包裹着,只露出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青影,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左肩和右腿厚重的石膏固定着她最严重的创伤,各种颜色的输液管如同命运的丝线,从悬挂的袋中延伸出来,没入她手臂和颈侧的血管,维系着这缕微弱却顽强的生机。
她昏迷了整整两周。
这两周里,外部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那场惨烈的境外任务,在鹰部内部被定义为“惨胜”,阵亡名单上新增了多个名字,其中包括那个没有正式编号、只在最高权限档案中留下一个代号的“影子”——陈忌。
而凌晨,作为少数的幸存者和关键情报的带回者,她的名字被悄然隐藏,功过被封存于绝密档案深处。
更重要的是,在她昏迷期间,季逸卿接到消息,陈忌生前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和权限,试图沿着最后提供的、关于凌峰可能还活着的模糊线索继续追查被迫停止了。
所有的线索在触及鹰部某个隐秘层级时,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坚硬的墙壁,被毫不留情地斩断、抹除。
甚至有隐晦的警告传来,示意他们就此止步。
当凌晨终于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噩梦中挣扎着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季逸卿那张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写满了疲惫与担忧的脸。
她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焦距缓缓凝聚,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哥……师父……他……”
她没有问任务,没有问U盘,甚至没有关心自己的伤势。
第一个问题,关于陈忌。
季逸卿的眼圈瞬间红了,他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转回头,声音低沉而破碎:
“晨晨……陈忌他……我们后来派人回去找过……那片区域……被后续的爆炸和炮火反复覆盖过……什么……什么都没找到……”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耗尽全身力气:
“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凌晨的心脏。
她没有哭,没有喊,只是那双刚刚恢复些许神采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芒,变得空洞、死寂。
她就那样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也随之被抽离,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接下来的日子,她异常沉默。
身体在顶尖医疗资源的支持下缓慢恢复,但精神却仿佛被冻结在了得知陈忌死讯的那一刻。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当她的身体状况允许时),被推到病房的窗边,望着窗外京城的车水马龙,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的思绪,却早已飘回了那充满血腥与硝烟的八年,飘回了与陈忌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她想起初入鹰部时,陈忌将她扔进零下几十度的冰窟,在她几乎冻僵时,才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捞起来,嘴里骂着“废物”,却将唯一的热源塞到她怀里。
想起她第一次执行狙杀任务后,躲在角落里抑制不住地干呕,陈忌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递给她一瓶水,用他那特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邪气声音说:“习惯,或者,滚回去弹你的钢琴”。
想起无数次生死关头,他总是如同鬼魅般出现,用最粗暴的方式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然后嘲讽她“拖后腿”。
想起在她突破某个瓶颈、实力突飞猛进时,他面具下那双野兽般的眼睛里,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类似于“满意”的情绪……
那个男人,邪门,乖张,行事全凭喜好,嘴里从无好话。他曾自嘲是“怪物”、“试验品”、“没人要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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