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京城,暑气初显,但清晨时分,古老的胡同里还残留着一夜积聚的些许清凉。
位于京城中心地带、一片看似寻常却警卫森严的四合院区域,一座门楣古朴的宅院悄然苏醒。这便是杨浩田的居所。高耸的院墙内里嵌着最新的安防系统,院外不同角度设有固定岗与流动哨,进出人员车辆皆需经过严格核验,但这一切外紧内松的布置,都是为了确保院内的绝对宁静与安全。海棠树的枝叶探出墙头,在晨光中投下静谧的影子。
厨房里,杨洛正系着一条深蓝色的棉布围裙,在灶台前专注地忙碌。三十二岁的他,经历了江华县三年基层主官的磨砺,眉宇间褪去了纯粹的军人锐气,沉淀下几分更为沉静、洞察的纹路,但身板依旧挺拔如松。平底锅里的土鸡蛋在橄榄油中小火慢煎,边缘泛起令人食欲大动的酥脆焦黄。旁边嵌入式蒸箱指示灯熄灭,他戴着手套取出两屉面点——一屉是家里阿姨按母亲杨越的配方提前包好的三鲜小笼包,另一屉则是给女儿思洛准备的、捏成小动物形状的奶黄包。
锅气、面香、还有熬了一夜的小米粥那朴素的甜香,在宽敞明亮、厨具俱全却依然充满生活痕迹的厨房里交融。这寻常的烟火气,对离家三载的杨洛而言,珍贵得不亚于任何勋章。
“爸爸!爸爸!你快看,我的头发又不听话了!”
清脆稚嫩的呼喊伴随着一阵啪嗒啪嗒的小跑声由远及近。五岁的杨思洛举着一个鹅黄色的天鹅绒发圈,像只欢快的小鹿冲进厨房。她继承了母亲王柔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鼻梁却像父亲一样挺直,此刻顶着一头睡得有些蓬乱却柔软乌黑的及肩发,穿着印有彩虹独角兽的纯棉睡衣,光着白嫩如藕节的小脚丫踩在微凉防滑的瓷砖上。
杨洛立刻将煎蛋的锅子移开火源,迅速蹲下身,视线与女儿齐平。他接过那个小小的、带着女儿掌心温度的发圈,大手习惯性地、极其轻柔地揉了揉小家伙的头顶。“来,让爸爸看看,是哪根头发最调皮?”
他熟练地将女儿抱到厨房中岛台旁特意为她准备的、带有安全护栏的儿童餐椅上站好,自己则转到她身后。那双曾经握枪、执笔、在田间地头与老百姓相握,因长期军事训练和基层奔波而骨节分明、带有薄茧的手,此刻以不可思议的轻柔与耐心,穿过女儿细软如丝的发间。指尖触碰到温软的发根,心中某处紧绷了三年的弦,仿佛被悄然拨动,发出无声却熨帖的颤音。在江华县无数个孤灯相伴的深夜,在田间地头跋涉后汗湿重衫的黄昏,在会议室里与各方力量周旋博弈的间隙,手机里女儿从咿呀学语到蹦跳唱歌的视频和照片,是他最重要的精神慰藉。如今,指尖真实的触感取代了冰冷的屏幕影像,这份失而复得的寻常,让他胸腔充满了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
“今天想梳个什么样的发型呀?小公主。”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放缓,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思洛歪着小脑袋,透过面前光洁如镜的不锈钢油烟机面板映出的模糊倒影,认真地思考着,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嗯……要扎两个,在这里,”她用小手在脑袋两侧比划着,“然后要卷卷的,像……像美羊羊的辫子!”她最近迷上了一部动画片。
“美羊羊啊……这个挑战有点大。”杨洛故意皱起眉,做出为难的样子,眼里却满是笑意,“不过爸爸可以试试扎两个高高的马尾,保证精神,像小火箭一样,好不好?”
“好!要像小火箭!”孩子的注意力瞬间被新的意象吸引,兴奋地点头。
杨洛的手指开始动作,分开发路时格外仔细,生怕扯痛女儿。他的动作算不上多么灵巧娴熟,甚至带着一点男性特有的笨拙,但那份全神贯注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却比任何技巧都更能打动人心。镜面倒影里,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渐渐变得清爽利落,两个对称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小动作活泼地晃动。三年多前他离家赴任时,思洛还是个需要抱在怀里、话都说不利索的奶娃娃,如今已是幼儿园大班的孩子,有了自己的主意、自己的朋友、自己小小的世界。时光在女儿身上流逝的痕迹如此清晰,让他欣喜,也让他心底隐隐泛起一丝未能全程陪伴的酸涩。
“爸爸,”思洛忽然安静下来,透过镜面看着父亲专注的侧脸,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透出超越年龄的认真,“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用再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山里了?可以一直一直在家了吗?”
杨洛梳理发梢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女儿的问题,天真而直接,却触及了他此刻内心最核心的权衡与思量。新的任命方向已在高层酝酿,虽然具体内容尚未正式传达,但他敏锐的政治嗅觉和爷爷昨晚意味深长的目光,都预示着一段短暂的休整后,新的、可能同样艰巨的任务在等待。然而,面对女儿澄澈期盼的眼神,那些复杂的考量都需要暂时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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