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早朝,是从一声响亮的喷嚏开始的。
不是一个人,是站在金銮殿最前排的三位阁老——首辅严汝成、次辅郑世清、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张伯庸,像约好了似的,接连打了三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震得殿顶琉璃瓦嗡嗡作响。
皇帝萧景铄坐在龙椅上,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今日穿了件崭新的明黄龙袍,可袍子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像挂在竹竿上。脸上涂了厚厚的粉,试图掩盖眼下的青黑,可粉抹得不匀,白一块黄一块,看着像戏台上的丑角。
“陛、陛下……”严汝成抹了把鼻涕,老脸涨得通红,“老臣……老臣偶感风寒……”
“风寒好啊。”萧景铄忽然开口,声音飘忽得像个梦游的人,“朕昨日读《抱朴子》,上面说风寒乃体内浊气外泄,是……是成仙的前兆。”
殿内死寂了一瞬。
文武百官低着头,眼神偷偷交换——皇帝又犯病了。自从服了许敬亭献的“仙丹”,这位五十六岁的天子就越来越不正常。前几日早朝上突然说看见太上老君在天上飞,昨日又说听见王母娘娘在御花园唱歌,今日……看来是认定打喷嚏能成仙了。
“陛下圣明。”许敬亭站在龙椅右侧三步处,一身紫金蟒袍,面白无须,声音阴柔得像毒蛇吐信,“严阁老年过六旬,还能浊气外泄,可见身子骨硬朗,定能长命百岁。”
严汝成嘴角抽搐,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一揖:“谢……谢许公公吉言。”
站在他身后的郑世清和张伯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忧虑。
这朝堂,已经烂到根子了。
皇帝疯癫,阉党当道,文武百官要么攀附许敬亭,要么明哲保身。北境战火连天,江南民变频发,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可这金銮殿上,每日争论的却是:该不该给许公公新建一座“功德祠”,该不该给皇帝加封“无极上仙”的尊号。
“启禀陛下。”兵部侍郎柳文渊突然出列,他是个五十来岁的清瘦文士,此刻脸色凝重,“臣有本奏——北境八百里加急,靖北王萧景琰兵败失踪,其麾下两万大军在黑石岭被李破全歼。如今幽州内乱,守军无人统辖,恐生变故。”
话音一落,殿内骚动起来。
萧景琰败了?
那个拥兵八万、坐镇北境二十八年的靖北王,居然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破手里?
“李破是何人?”萧景铄茫然抬头,“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许敬亭微微躬身:“陛下忘了?前些日子,您不是刚封他为北境都督,还赏了十万石粮草、五万套冬衣么?”
“哦……对对!”萧景铄恍然,脸上露出孩童般的得意,“朕记得!许爱卿说此人忠勇可嘉,是国之栋梁!看看,这才封了几天,就替朕剿灭了萧景琰那逆贼!该赏!该重赏!”
“陛下英明。”许敬亭微笑,“不过臣以为,李破虽立大功,但毕竟出身草莽,骤然封赏过重,恐难以服众。不如先让他稳坐北境,待平定了幽州之乱,再行封赏不迟。”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实则阴毒——既不让李破进京受封,又不给他实质性的援助,就让他孤悬北境,自生自灭。
柳文渊脸色一变:“许公公,幽州乃北境门户,若李破真能平定,于国于民皆是大功。朝廷若不予以支持,岂不寒了将士之心?”
“柳侍郎多虑了。”许敬亭瞥了他一眼,眼神像冰刀子,“李破既为北境都督,自当为朝廷分忧。若连区区幽州之乱都平定不了,这都督之位……给他也是浪费。”
“你——”柳文渊气结。
“好了好了。”萧景铄不耐烦地摆手,“这点小事,许爱卿看着办就是。朕……朕今日还有一炉仙丹要炼,退朝吧。”
说完,他竟真的起身,晃晃悠悠往后殿走——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陛下!陛下!”严汝成急道,“江南水患的赈灾银两还未定夺!西北军饷已拖欠三月!还有各地藩王……”
“朕不是说了么?”萧景铄头也不回,“许爱卿看着办。他是朕的肱骨之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音落时,人已消失在屏风后。
金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许敬亭慢慢转过身,扫视殿内文武百官,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诸位都听见了?陛下有旨,朝中诸事……由咱家暂代处置。”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柳文渊身上:“柳侍郎方才说,要给李破支持?不知想如何支持?”
柳文渊咬牙:“至少……至少该拨些军械粮草,再派一得力监军,助他尽快平定幽州!”
“监军?”许敬亭笑了,“柳侍郎觉得,谁去合适啊?”
“这……”柳文渊语塞。
满朝文武,谁愿意去北境那苦寒之地?更别说现在幽州乱成一团,去了就是送死。
“看来柳侍郎也没人选。”许敬亭淡淡道,“既然如此,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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