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黄历上写着:宜动土、修造、上梁。
天还没亮透,秦家老宅院里就热闹起来了。秦大山起了个大早,把院里的杂草清了又清。李素琴在灶房忙活,大锅烧着水,蒸了一笼屉苞米面窝窝头,又切了半盆咸菜疙瘩丝——今儿个来帮忙的人多,晌午饭得管够。
秦风站在院子西边那片空地上,看着码得整整齐齐的红砖堆。晨光熹微,砖块边缘泛着淡淡的青色。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土质还算硬实,底下没有水脉,是盖房子的好地方。
“小风啊,东西都备齐了没?”秦大山走过来,手里拎着把新铁锹,那是昨儿个秦风刚从供销社买的。
“齐了。”秦风站起来,“爹,香烛纸钱在堂屋供桌上,五谷杂粮我娘装好了,红布条在炕头。”
按老规矩,破土动工前得祭拜土地爷。秦家不是大户,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日头刚爬过东边山头,院外就传来脚步声。第一个来的是赵铁柱,扛着把镐头,裤腿挽到膝盖,露着两条黑黝黝的粗腿。
“风哥,我来报到了!”赵铁柱嗓门亮堂,“我爹让我早点来,说帮着挖地基。”
话音刚落,王援朝也到了。他没带工具,手里提着个布兜子,里头鼓鼓囊囊的。
“风哥,秦叔。”王援朝打招呼,“我爹让带点旱烟叶子来,说干活的人多了,烟不能断。”
秦风接过布兜子,掀开一看,是上好的关东烟,搓得细细的,香味扑鼻。王家老爹这是把压箱底的好货拿出来了。
“替我谢谢王叔。”秦风说。
这时候,院外陆陆续续来了人。有扛锹的,有拎镐的,还有挎着筐的——里头装着自家带的干粮,怕主家粮食不够吃。
李老栓来了,孙老歪来了,连平时跟秦家走动不多的几户也来了人。不多时,院里院外站了二三十号青壮汉子。妇女们没进院,都在外头站着,三三两两地唠嗑。
“老秦家这是真起来了,你看这人来的。”
“可不咋的,前屯后屯都有人来。”
“秦风这孩子仁义,先前分肉分粮的,大伙儿都记着呢。”
正说着,屯长老王头拄着拐杖来了。老爷子今儿个换了身干净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溜光,显得格外精神。
“老王叔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院里的人自动让开条道。老王头走到空地前,看了看那些砖瓦木料,点点头:“时辰差不多了吧?”
秦风抬头看看日头:“王叔,再等一刻钟,辰时三刻动土,最吉利。”
“讲究!”老王头笑了,“那就等着。”
趁着这工夫,秦风把帮忙的人分了下工。年轻力壮的挖地基,年纪稍大的搬砖运土,几个手艺好的老把式负责放线、测量。赵铁柱带着五个人打头阵,王援朝记账、发工具——每样工具上都系了红布条,图个吉利。
两只小狗崽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踏雪通体乌黑,就四个爪子是白的,像踩了雪似的;虎头脑袋圆滚滚的,毛色黄黑相间,额头有块黑斑,像个小王字。俩小家伙才两个月大,正是淘气的时候,追着人的脚后跟咬裤腿。
“去,边上玩儿去。”秦风弯腰把踏雪抱起来,小家伙在他怀里拱了拱,伸出舌头舔他手。
虎头见哥哥被抱走了,急得“汪汪”叫,扒着秦风的裤腿往上爬。秦风只好把踏雪放下,俩小家伙又滚作一团,在土里打滚。
黑豹趴在屋檐下,眯着眼睛看着俩小的,那眼神像是个老管家看着顽皮的孩子。它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毛色油亮,体型壮实,就是不怎么爱动了——除了跟着秦风进山的时候。
辰时三刻到了。
老王头清了清嗓子,院里头顿时静下来。老爷子从怀里掏出本老黄历,翻开念了一段“盖房动土吉日文”,虽说有些词大伙儿听不懂,但那庄重的腔调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念完了,老王头把黄历交给秦风:“小风,你是当家人,该你上香了。”
秦风接过黄历,走到空地中央。那里摆着一张条凳,上面铺着红布,放着三炷香、一碗五谷杂粮、一碗清水。
他点燃香,插进装满小米的碗里。青烟袅袅升起,在晨光里打着旋儿。
“土地爷在上,”秦风朗声道,“靠山屯秦家后人秦风,今日在此动土建宅。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家宅平安,父母康健,邻里和睦。惊扰之处,还请见谅。”
说完,他端起那碗五谷杂粮,抓了一把,顺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撒去。最后那碗清水,也缓缓倒在地上,算是敬了地脉。
仪式简单,但该有的都有了。
老王头点点头,走到空地东南角——那是动土的第一锹位置。老爷子年纪大了,挥不动锹,就从秦风手里接过系着红布的铁锹,象征性地往地上一插:“破土——动工!”
“动工喽!”赵铁柱第一个喊出来。
院里顿时热闹起来。二三十号汉子,抄起家伙什,按照刚才的分工各就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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